此話一出,黎江北這邊一下子就沒了聲。
他終於說出實話了,終於沉不住氣了!
如果說黎江北之前對這件事心裡還有疑惑,不相信楚玉良會這麼做,也不相信強中行他們說的那些,那麼在這一刻,他開始信了,而且敢斷定,那份檢舉信,就是他楚玉良寫的,那幅字畫也是他通過路平放到孔慶雲辦公室的。路平走到今天,跟楚玉良有直接關係,是他一手挑撥了路平跟孔慶雲的關係,也是他利用路平男女作風問題上的過失,脅迫路平就範。這些,楚玉良沒跟任何人提,即使強中行兩次跑到他家要向他反映情況,他都冷靜地打發走了。現在孔慶雲一案眼看要水落石出,楚玉良生怕自己暴露,怕法律最終會制裁他,於是想先虛張聲勢,在江大再攪一次渾水。
“說啊,你怎麼不說了?”楚玉良並沒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有些事在他心裡擱了許久,蟲子一樣咬得他難受,說出來反倒痛快些。
黎江北收起臉上的怒氣,平息掉內心的火焰,像是突然吃了鎮靜藥一樣,不動聲色地看着楚玉良。這一刻,他的目光是冷靜的,帶着極強的穿透力。楚玉良讓這目光盯出了一身汗。他忽然意識到,今天黎江北之所以要激他發火,就是想把他剛纔那些話逼出來。
狠哪!
楚玉良垂下頭,像蒙受了奇恥大辱似的,心有不甘,半天,忽然想起黎江北最近遞上來的那些報告,心裡一動:“黎江北同志,我奉勸你,做人要安分,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別以爲你是包青天,也不要以爲你是焦裕祿。你打着解決長大困難的旗號,四處爲姓吳的奔走,居心何在,你自己最清楚。”
瘋了,楚玉良是瘋了,在黎江北不怒而威的目光面前,在越來越不利的外界輿論和壓力面前,他的理智完全沒了,竟然笨拙地拿黎江北跟吳瀟瀟的關係做擋箭牌。事後這種想法很讓他懊惱了一陣子,但在這一天,他感到很興奮,他終於向黎江北反戈一擊。
“無恥!”黎江北心裡恨恨地罵了一聲,丟下楚玉良轉身離去。
楚玉良頹然地倒在椅子上,從這一刻起,他開始爲自己的命運擔憂起來。
— 3 —
盛安仍嚴厲地批評了黎江北。
黎江北跟楚玉良剛一吵完,楚玉良就跑到政協向馮培明告狀,正好這兩天馮培明正爲別的事鬧情緒,楚玉良添油加醋一說,還把黎江北跟吳瀟瀟的事誇大了幾倍,馮培明就不能不管了。於是馮培明去找盛安仍,問調研組是不是沒事做,如果沒事,就讓黎江北迴江大,安心教書,別打着調研的幌子盡幹些不着調的事。
“你有什麼理由跟他吵,跟他鬧?”
“他濫用職權,打擊報復。”黎江北固執地說,本來他還想檢討一下自己的行爲,一聽楚玉良找馮培明告狀,情緒就又激動了。
“怎麼濫用職權,怎麼打擊報復?難道一個黨委書記,變換一下下面同志的工作都不行?”
“問題沒這麼簡單,他掉換的是強中行。”
“強中行怎麼了,強中行就不能掉換,他比別人多長一個腦袋?”
“這……”黎江北讓盛安仍問得張口結舌,在盛安仍面前,他的反應速度遠沒在楚玉良面前那麼快,半晌,他小心翼翼道:“首長,問題沒這麼簡單,背後有原因。”
“什麼背後不背後,一件很正常的事,你們爲什麼要想得這麼複雜?還有,他是黨委書記,你找他大吵大鬧,本身就是錯誤的。你難道不懂組織原則?凡事應該按程序來,這麼簡單的道理也要我提醒你?”
“首長……”
“不接受是不是?批評錯了是不是?特權思想要不得,莽撞行爲更要不得,你這樣一來,會給調研工作帶來更大阻力。我已代你向培明同志作了檢討,你要好好反省,必要的時候,要向政協作出檢討,委員不是到處找人興師問罪的。”
黎江北不說話了,盛安仍這番話讓他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他也很懊悔,那天怎麼就那麼衝動呢?思來想去,還是長大搬遷的事在起作用,楚玉良至今不同意他提出的方案,他去長大這麼久,一件實事也做不了,怎麼不急。
盛安仍接着又指出他最近工作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浮躁、急於求成、感情用事、個別地方過於偏激。
“認真想一想,這些問題在你身上有沒有?光有**不夠,工作得踏踏實實去幹,矛盾得一步步解決,遇到問題就急、就發火,說明你對解決問題缺少辦法,更缺少信心……”
黎江北讓盛安仍批得心服口服,他向盛安仍作檢討,盛安仍道:“檢討就不必了,能汲取教訓就行。對了,長大搬遷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建議和方案都已提交有關部門,別人做的事,你我就不要搶功,我們畢竟是調研組。”
黎江北一愣,盛安仍怎麼現在變得如此謹慎?
“首長……”黎江北欲言又止。
盛安仍依舊板着臉:“黎委員,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意見,調研組的同志都希望你能冷靜,能顧全大局。”
“我怎麼就不顧全大局了?”黎江北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盛安仍並沒給他爭辯的機會,繼續正色道:“不只是你,還有黨校林教授,最近你們火氣都有點大,這樣不好,幹工作嘛,還是心平氣和好。還有,任何時候,都要以大局爲重,以整體爲重,切不可因小失大。”
這話讓黎江北似有所悟,盛安仍這樣說,分明是在提醒他,省委或者是調研組正在從大局上着手,怪不得楚玉良現在有些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