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除了周昱昭和李眠兒途中曾有閤眼休息,其餘幾人皆兩天多沒閤眼。
在等飯菜的空當,七煞和兩位駕夫已經挨個衝完澡。
李眠兒和周昱昭、金川三個一桌,餘下九人一桌,爲了好讓七煞他們早些休息,周昱昭和李眠兒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進食速度,兩盞茶功夫就打發一頓飯。
到了樓上,七煞九人似是早就約好了一般,片刻間功夫就分配好房間,關門歇下了!
李眠兒瞠目結舌,癡癡盯着走道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進去吧,一會兒就有人送水上來!”周昱昭立在走道最裡頭一間房前,對兀自站着發呆的李眠兒催道,聲音無波,彷彿他說出來的話不過是頓家常便飯。
“……”站在走道中,李眠兒不知這些房間的房門隔音如何,所以她不好意思出聲,只得先進了屋子再說。
“我自己下去再開一間房吧!”李眠兒關了房門就急急地對周昱昭說,一會兒自己還得沐浴呢,他杵在屋裡,可怎麼沐啊!
再者,雖說自己同周昱昭走到這般地步,大家多已心照不暄地把自己認作他的女人了吧,可細數起來,他們的關係名不正言不順,如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共住一室,豈不叫人暗下里恥笑?
又想周昱昭這麼安排,許是怕自己單住萬一遇着什麼危險,遂指着金川:“有金川護着,我一個人住沒事的!”
然周昱昭只顧斜倚在門框上,閉目養神,人家紋絲不動。
“我這就下去!”李眠兒摸摸袖中的金葉子,信心滿滿。
然剛跑到門檻處時,周昱昭悠悠提起一條腿,橫在半空。擋住李眠兒的去路,眼峰斜掃:“我那十幾顆紫莞雪蓮丸,每一顆可都是價值連城的!”
李眠兒猛地頓住身子,眸光倏地一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是心疼他幾顆丸子了?還是他覺得自己如今就該是他的人,該任他安排了?
這個念頭在李眠兒腦中一閃,她不由打了個寒噤,是了,在這個世界,在世人眼中,她李眠兒已經做了北寒王妃。而現今自己的這架軀體卻是喚作穆眠兒,無根無莖還見不得光的穆眠兒!
現在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人算不如天算!
當初謀了那麼多,不就是爲了將來能夠與周昱昭比肩而立。受人尊重和敬戴麼?不就是爲了爲了給自己謀一席之地麼?
可最後呢,卻謀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差些爲此丟了性命。
前幾日裡,她只顧沉浸在因性命失而復得的喜悅中,沉浸在與周昱昭重逢的歡喜中。沉浸在脫離壓抑皇宮的自由自由中。
唯獨忘了,她視之爲自己避風港灣的周昱昭,從來不是一個風平浪靜的港灣,若想成功在其中棲息,自己必須要有強大的根基,以戰勝洶涌的風暴。
然而。如今的自己除了這個被周昱昭所相中的軀體,什麼也不是!她又憑什麼去對抗得了狂風暴雨,安然無恙地在長棲這灣港中呢?
雲臺山上的衆人。也是這麼認爲的罷!
所以,理所當然地,他們僅是把自己當做周昱昭一時迷戀的美麗女子;理所當然地,他們以爲自己的感受、她的想法根本微不足道;理所當然地,在他們眼中。自己成了周昱昭的囊中之物,成了他的附屬品。
一旦哪一天。自己被厭煩了,被忽略了,那麼,等待自己的無非一個小小的院落,然後整日過着像孃親一樣、像世間那些可憐的婦人一樣的生活,在孤獨無趣中了此殘生。
漸漸地,脊背泛起一層涼意,李眠兒面色由茵紅而轉蒼白,脖頸不由自主挺得筆直,清澈的眸子一點一點變得幽暗。
看到李眠兒將才還又是羞又是怯,只一瞬間她的臉上就露出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色,這種神色,他曾在相國寺裡見過一次,她生氣了!
周昱昭伸出的腿禁不住隱隱一顫。
二人一聲不吭地這般對峙着,兩個顆心一樣得百轉千回,兩雙眼睛也是一樣得深遂難明。
直到門外有人叩門,店雜役送水上來,兩人才默默不言地抽回視線。
周昱昭打開門,李眠兒提步就朝外邁去,卻還是被周昱昭攔在門檻處:“你先洗,我在外守着,待你洗好,我會去蒼鷹那房裡!”
本欲堅持繞過周昱昭平伸過來的手臂的,聞言,李眠兒腳下不由一滯,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進了屋子。
周昱昭臉色隨即一沉,他不明白何以李眠兒突然間變得這般冷漠,自己不過開了一句玩笑話,她便甩這船臉色!
待店雜役一離開,李眠兒擡眼給金川遞個眼色,金川會意,嗖得躍到門邊,一腳把門踹上,毫不留情地把周昱昭關在了門外。
李眠兒雖然腦子裡一片混亂,若是換作以前,她一定會泡上許久,一直到把思緒理通了,再出浴。可這會兒,知道外面正守了個男子,她又怎麼能冷靜地思考呢!
於是快速地沐浴更衣,然後衣着齊整地開了門,現了一下身子,便將門關上,從開門到關門,她都沒有迎向周昱昭看過來的視線。
周昱昭盯着緊閉的房門,磨了磨牙,甩袖走開,尋到一處水槽,簡單衝了一把涼,便敲開蒼鷹所住的房門。
正淺眠着的蒼鷹聞聲,光着膀子就去開門,一看竟是他主子,趕忙回牀拿了上衣麻利地套上:“爺,您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睡吧!”周昱昭面色冷凜,臉上還流着水,上衣下裳都半溼不溼的,聽了蒼鷹的問話,只應了兩個字,就倒頭朝另一張牀上躺下,閉目而眠。
蒼鷹心下納悶。勾頭看了看牀上的主子,見他眼睛闔着,呼吸均勻,當他已經睡着,便不再多問,重新躺下接着睡去。
聽到蒼鷹漸漸綿長的呼吸,周昱昭心頭煩躁,睡不着可也不想睜開眼來。
李眠兒這廂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不似周昱昭兀自在那稀裡糊塗,她卻要清醒許多。她甚至慶幸自己幡然醒悟得早。
果然,色令智昏!
自己須得隨時警醒,萬不能因爲整日同俊美的周昱昭呆在一起。就生麻痹之意,忘記自己的處境。
自己須得重新謀劃,過去的一切皆成泡影,而未來殘酷冰冷,說不定傾盡自己所有心血和努力。都未必能換來從前的一截,可事到如今,容不得自己了!
出了這麼一件事,李眠兒直覺喉間卡了根刺一般,直盼着時間跑得慢點兒,太陽能在天上多掛一會兒。她實在不知晚上該如何面對周昱昭。
晚飯時,周昱昭珊珊來遲,雖有帷帽遮住臉。可他渾身上下透出來的氣息冷得逼人,同樣頭戴帷帽的李眠兒,吃飯時,視線最高只觸着對面之人的衣領處,堅決再不往上去。因爲離得近,他的眼睛又那麼亮。即使有帷紗相隔,她也怕碰到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是以,一頓飯下來,兩人的視線沒做半點交集,只低頭匆匆各刨了一碗飯菜。
隱約瞧出引不對勁的蒼鷹不時朝他二人瞄上兩眼,瞄了幾次後,最後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遂而飯後,上馬前,他特意關照兄弟們小心行事,主子心情不大好!
車廂中,李眠兒緊緊摟着金川,低眉垂眸。
周昱昭倚在車廂壁上,閉目無言,當車輪下的路漸漸平坦寬闊,馬車顛簸不再時,他悄然睜開眼來,定定地盯向對面的李眠兒。
燈火下,她的面上少了幾分坦然淡定,取而代之似是謹慎、似是防備。
“聰明如你,不會連句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吧!”終於,周昱昭先開了口,語氣中不乏難以置信的味道。
李眠兒擡起眼簾,迎上週昱昭的視線,毫不退縮地應道:“聰明如我,自然分得清哪些是玩笑話,哪些不是玩笑話,卻是肺腑之話!”
“你不會是以爲我先前的那句是肺腑之話吧?”周昱昭坐直身子,眼睛微微眯起。
“是不是肺腑之話,現在還難說!時間久了,便見分曉!”李眠兒闔下眼簾,右手一下一下地在金川的身上撫摸着。
“呵,我費了恁些心血,到頭來換來你一句‘現在還難說!’”周昱昭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倚回車廂壁,閉上眼睛,蹙着眉尖不再言語。
李眠兒擡眼看了一眼對面之人,盯着他眉心湊成的小窩,心裡一揪。
是,自己這樣曲解他的意思確然很殘忍!
可是,若自己不是一心一意等着他,又何故會淪至這般境地?
若自己不是一心一意、拋開一切爲着他,又何須勞費那般腦筋?
如果自己現在不殘忍,那未知的未來就會對自己殘忍,直令自己萬劫不復得殘忍!
李眠兒雙眼微闔,櫻脣顫抖着再啓:“我曾經以爲,只要有你在身旁,我便無憂了!然,我卻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你,也許會在我身旁一時,可是,你能在我身旁一世嗎?”
當你不在我身旁時,一無所有的我又該如何自處!
聞言,周昱昭豁地睜開雙眼,精亮的眸子烏漆一般。
“我會一直跟着你,只是我不想附着於你!不想被人認做你可有可無的附屬品!”李眠兒睜大雙眼,璀璨的珠光深深探進對面之人的眸中。
車廂內,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纏,誰也不願先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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