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靜謐的園子,周昱昭輕輕叩了叩西臥房的窗櫺,不一會,李眠兒一身輕薄衫衣上前開了窗子:“怎麼又是你?”
“可是不歡迎?”周昱昭背靠着一側的牆壁,雙臂抱於胸前,一腿支地,另一腿曲起抵着牆面。
“這一次,不會又是來救我性命的?”
“如果可以,我倒很樂意!也無需如此小心翼翼了!”周昱昭側過首,瞥向立在窗裡的李眠兒,瞧她一眼清明,想來也不曾睡着。於是回過頭來,舉目望天,夜空雖無月光輝映,卻還有滿天繁星點綴,“想不想出去轉轉?”
“嗯?”
“整天待在這園子不悶得慌?還是捨不得你那‘人鎖空樓’、‘獨攬春幽’?”
聽聞他念從自己這兒偷聽過去的詩,李眠兒羞急地直跺腳,可又恐別人聽見,只能虛虛地做做樣子,那腳上根本沒使什麼氣力,“不想,你還真是夠耐臊的!”
“不意被你發現了!”周昱昭再次偏過首來,看着星光之下,臉部連同身形輪廓一併優美的李眠兒,嘴角不自覺上揚,“走還是不走?”
李眠兒看着眼前人的笑容,差些脫口而出一聲“走”,不過馬上張口欲止,卻伸出兩隻手作勢關窗。
周昱昭忙伸過手去,不讓她關窗:“放心吧,只是帶你出去看一看,天亮之前定送你回來,我救了你那麼多次,難不成我還打算親手謀害了你?”
李眠兒略作猶疑,然後點了點頭:“好吧,容我披上衣裳!”語畢,轉身穿上外裳,重回至窗前,身子還沒立穩,便被一隻有力的大手輕輕一拽,飛出了臥室。
周昱昭輕輕合上窗子,然後託了李眠兒的腰,躍至牆頭,隨後帶着她飛檐走壁,直至一座高聳的鐘樓頂部。
“在這裡可以俯看整個京都!”周昱昭放下李眠兒,不過恐高的李眠兒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周昱昭輕笑,“你睜開試試!”
“快,你快帶我下去,我已經看差不多了!”
“那你閉上眼睛,聽我給你說!”周昱昭扶着李眠兒尋了一處乾淨的磚瓦坐下,“你先緩緩,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李眠兒緊緊攥着周昱昭的衣袖不放,只是眼睛依舊緊閉:“你這身輕功學了多少年?”
“十多年了吧!”
“我現在可以學嗎?”
“你連站在高處都害怕,還想學這個?”
“學了這個,不就不害怕了?”
“學這個,必須先學會登高望遠!只有你有一種**想去站得更高,望得更遠,你纔有可能飛得更高,躍得更遠!”
“那……”,李眠兒十分爲難,“那我試試!”她再次把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細縫,卻不由自主地朝地下望去,只見下面濃重漆黑的一片,深不見底又莫不可測,頓時又闔起眼睛去,搖搖頭:“不行,還是怕!”
周昱昭咧嘴一笑:“莫慌!你先試着不要朝下看,而往遠處望過去,越往遠處望越好!那樣便不會覺得可怕了!你再試試!”
李眠兒依言睜開眼縫,有意地徑直往最前方望去,視線所及的是無數亭閣屋宇的形廓,而最最遠處則是一片重山疊影,雖是暗夜朦朧,卻也大開眼界,連心也隨之豁然。於是她徹底地睜大雙眼,“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什麼地方?”
“不曉得,只要很遠的地方便好,越遠越好!”李眠兒低聲喃喃,然後站起身子,朝前又走了兩步,她想看得更遠一些。
周昱昭見着,忙也站起身,緊跟在一旁:“這麼快便不怕了麼!”
“你說得對,懷着嚮往,看着遠方,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周昱昭側臉看着身邊之人,之前爲數不多的幾次相見,總覺得她的臉上似是敷了一層蜃華,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真正面目,然這一刻,他看清了,原來那層蜃華不過是一種孤寂,一種靈魂的孤寂。
周昱昭突然覺得心有些揪痛,卻不願這大好的夜晚,二人只這麼傷懷着,於是從袖中掏出一包甜點:“嚐嚐這個,這個可是連皇宮裡面也是沒有的!”
李眠兒聽出他話中的戲謔,轉過頭來,也問是什麼,伸手就接過,捏了一塊,綠綠的,乍看還以爲綠點糕,放進口中,綿綿軟軟的,甜香爽口,李眠兒又捏起一塊,入口之前:“酥軟怡口,卻是什麼做的……阿——阿——”
周昱昭正盯着佳人一臉專心地吃着他給的美食,聽她問食材,剛要顯擺一下,不料李眠兒問着問着,突然戛然而止,而她面上的神情十分地扭曲痛苦,周昱昭頓時心沉谷底,慌亂不已,踉蹌着再近一步,想要扶着她,可是李眠兒即時往後一退,聲音悲絕:“原來……原來……你真是……打算要……親手取了我的命……”
說完,她面露蒼涼一笑,身形站立不穩,再又朝後退了兩步,周昱昭連忙搶上前,伸手欲拉住她,然李眠兒根本不容他近前,他朝前一步她再退一步,堪堪已經到了塔檐邊沿,周昱昭心急如焚:“相信我,我不是,我沒有要你性命,我喜……”,周昱昭拼了命地想說“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只是對面的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在周昱昭吐出個“喜”字之時,李眠兒已然失去知覺,腳下一軟,沒有支力,她的身子自然順勢後仰,飄下塔樓。
“不——不——”周昱昭聲嘶力竭!
黑夜中,周昱昭自覺身子陡然間打了一個激靈,於是猛地睜開眼,發現將才的一切只是個惡夢,不由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面果然一層冷汗。
周昱昭從牀上坐起,倚在牀頭,閉上眼,悠悠地回想夢中景象,雖然只是一個夢,但他依稀感覺在夢境中,自己的身後一直跟着一個暗影,當然不是七煞,那個暗影究竟是誰?究竟要作何圖謀?
黑暗中,周昱昭眉頭緊瑣,伸出雙手,盯着修長十指,輕嘆一聲,然後握拳抵在額間,也許自己真的應該離她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