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疏影走出了暗影,來至房間門口,她的嘴巴被緊緊箍住,溼溼的眼睛裡含滿驚恐,不住地搖頭,不叫李眠兒再靠近,她則繼續慢慢前挪。
李眠兒瞥了眼疏影的身後,那道暗影原地止住了,定定地看着自己這處,那身影深陷黑暗的角落,連他的衣服都看不出是何顏色,遑論他的面孔了。
此人的身份,直到此際,李眠兒仍然一無所知,但從疏影眼睛裡的懼怕和惶亂她看出,也許疏影是識得這個人的。不管裡頭是什麼人,疏影就快挪到堂中央,她四下裡打量審視,確認沒看出什麼機關暗道後,她兩步衝到疏影跟前,解下她嘴上綁着的布條。
疏影嘴巴一自由,頭一句便是:“小姐,你快走!”低低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小姐,你爲什麼要來!你快走,一會兒我死命拽住她,你盡往人多的地方跑!”
聞言,李眠兒抿嘴一笑,蹲下身子替疏影把膝蓋和腳踝處的繩索一併解開,起身又替其把手腕解放。
當疏影張嘴又要說話時,李眠兒給她遞個眼神,示意她沉默,疏影搖了搖頭,眼睛裡滿是掙扎,滿是哀求,滿是苦楚。
李眠兒撫着她的手,捏捏她的指背,然後側身對着左間屋裡一動不動的暗影提聲道:“既然我已經來了,疏影自是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
那黑影只一徑看着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不否認,即是默認。
李眠兒嗖地轉過身子,聲音不高不低,以平常的語氣和聲調對疏影說:“你速速回府!動秋還在家裡等着你呢!”
“不,小姐!我不走!”疏影跺腳央求,“小姐,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好了!”李眠兒打斷她。手上再次用力捏掐了掐她的手背,“你快回家去!留在這,你是想害死我麼?這位好漢是舊人,否則,你以爲你還能活着走到我身前?”
疏影手背被掐得生疼,心揪不已,聽了小姐的話,擔心自己呆在這裡,萬一真成了累贅,豈不更害了小姐?
李眠兒見她疑慮不決。伸手一推。將她推出門去。爾後猛地將破爛的廟門關死,將疏影的哭喊關在門外。
頓時,廟堂內一片黑暗。
忽地,一道勁風襲來。緊接着她的腰間就被一條肌理硬朗的胳膊死死扣住自己的腰身,她來不及驚呼,身子已經騰空,更來不及害怕,只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隨着腰間那條胳膊在廟堂內旋了一圈,然後就被身側之人帶出了屋頂。
驀然遇到光線,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眼睛被刺得睜不開……她想第一時間看清綁架自己究是何人,卻也無耐泡湯。
腳下的疏影發現頭上的動靜,邊追邊大聲叫喚:“小姐——小姐——”
片時後。李眠兒感覺眼睛能適應強光後,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在樹冠叢間穿梭,而疏影的聲音愈漸遙遠。
偏過臉,她覷向身側之人。儘管其人戴着面具,但是僅憑他露出來的一側鬢腳以及半點下巴,她已辨出此人。
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說不懼怕,也是不可能的!難怪疏影方纔那副形容,這個人的狠戾,她可是親身見識過的!
一棵又一棵樹從耳際穿過,但身旁的人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帶着自己奮力狂奔,看得出,他也是害怕的!他怕被人追蹤,他怕疏影回去搬來救兵!
想及此,李眠兒的心裡倒是有些感激他,沒有把疏影滅口以絕後患!看來,他還是瞭解自己,並不想徹底得罪自己……
到了一座山腳,這個人仍沒有就此歇罷的意思,他提了一口氣,將李眠兒打撗抱起,徑直衝上山去。
知道此人意不在自己的性命,加上疏影亦沒有性命之憂,李眠兒緊張壓迫的心境適微鬆緩一些。於是,她不動彈也不掙扎地任他抱着自己瘋跑,反正不耗自己的力氣,還能消耗他的體力,只恨自己沒有生得再沉一些!
直至山頂,他已是氣喘吁吁,李眠兒腳一着地,便四下探望,發現宮廷的位置在正前方,那裡如果有大匹人馬出動的話,這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暗地冷笑一聲,轉過頭來:“可以摘下面具了麼?”
身側之人倒也不含糊,伸手拂掉面具,卻沒有看向李眠兒,盯着遠方,聲音暗啞:“別來無樣阿!”
“彼此彼此!”李眠兒瞥了他一眼,掉回身,亦目視前方。
“其實本王早就該料到!”
“你的確早該料到!”李眠兒嘴角溢出一抹抓不着的笑容。
覷見李眠兒嘴角的笑意,身側之人轉過身子:“你似在得意麼?”
李眠兒跟着轉身,對他冷道:“我現人在你手上,要殺要剮隨你之意!”
“要殺要剮?呵呵——本王若是想殺你,何必費此周折?”
“那你欲要如何?”李眠兒問完,不等他回答,接着又道,“我的性子,在彭皇后那裡,想必你已經知道!要我做人質,不過妄想罷了!”
“那好!本王不要你做人質,只要你跟本王走!”
聞言,李眠兒心頭震動,此人莫非真心瘋了?拔山涉水,冒險前來,竟是爲着自己,卻將千軍萬馬丟在腦後麼?這個人的城府自己是知道的,突然變作這麼一個癡心漢子的樣子,自己一時適應不來:“你明知不可能的事,又何苦說出來?”
“呵!爲何不可能?你若是選擇了三皇兄,本王倒是無話可說!”他頓了頓,冷笑,“可週昱昭?呵呵——與本王不過同道中人罷了!既然,你願意跟隨他,那麼,依本王看,本王比他更適合於你!”
“同道中人?此言差矣!”李眠兒擡眸睨了對面之人一眼,腳下一挪,重新面向前方,“昱昭與陳王爺——您,絕非同道中人!”
聽見李眠兒喚周昱昭喚得這般親暱,陳王一雙細長鳳眸直直地定在李眠兒欺霜賽雪的側部面頸,咬了咬牙根,脣中擠出一句:“婦人之見!”
“你說出這句話,足見你們二人的區別!我勸你,還是儘快趕回對岸去!呶,你看——”李眠兒伸出素白的纖手,指了指行宮所在的方位,那裡正有一隊人馬飛奔而出,根本無需細辨,只看那隊人馬的快如閃電的速度和氣勢,除了周昱昭,再想不到別人。
眼前的女子冰清高潔,讓人不敢褻玩,如果能得其相伴,足以抵去人生多少遺憾,只是,雖此時近在咫尺,卻觸手不可及。想到她整日陪伴周昱昭——那個篡權逆子的左右,他就抑止不住嫉怒:“你以爲本王會怕了他?”
渾身流淌着危險氣息的陳王欺上前,伸手勾過李眠兒的下巴:“應該是本王反勸你纔對!奉勸你,趁早棄暗投明,否則,不久的將來,你唯剩陪莽的份!”
聽聞陳王口氣如此自信滿滿,再見他竟然穿過周昱昭的沿岸封鎖,來到此地,即便看到周昱昭帶人馬朝這個方向追來,他亦面不改色,李眠兒的心底不可控制地犯嘀咕,她實在想不出來陳王手裡還有什麼關子沒賣。
他大老遠大冒險地偷偷渡江,必然不會僅僅爲着單見自己一面!扣人質?剛纔自己已然明說,讓他死心!探地形?這個倒很有可能!
可他在驚動周昱昭的前提下,要怎麼回到對岸去?
用手指頭都可以想到,此時,周昱昭定然早已發下號令去,大力圍索江岸,不準任何一個人過江去。陳王怕是插翅難飛罷?
李眠兒下巴吃痛,但沒有立即縮回,而在腦中正飛轉着對策,她盯着陳王的眼睛,暗下揣測陳王下一步的行動,他把自己叫出來,還驚動周昱昭,是有意爲之還是當真爲着自己才放掉疏影的?
不管陳王此行究竟目的何在,然眼面前,他沒法逃脫,除非拿自己要挾周昱昭乖乖地送他回對岸,否則他帶着自己沒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過江。
想好這些,李眠兒開始度量自己的應對之策,陳王既意不在取自己的性命,若非萬不得已,確然是到了緊要關頭,自己當以保命爲先,所以,怎麼用自己這一雙腳幫助逃離陳王的魔掌,是個需審慎謀劃的辦法,畢竟這傢伙還不知道自己會影遁,如果趁他不備,飛速遁開……
問題是,自己的速度可否能被他追上,還有自己究竟一口氣能遁下多遠,最好是能在半路中遇上尋自己的周昱昭。
理好這些,李眠兒開始回憶剛纔陳王抱着自己奔跑的速度,粗略衡量一下他與自己誰跑得更快!以他之前的速度,自己顯然要勝一籌,但因爲還抱着一個人,這勢必會影響他許多,所以,摒開自己的重量,他的輕功與自己大差不離吧!
如今,如果要行此策的話,唯一可寄託的勝算點,便是剛纔一路跑來,已經耗去他很大部分精力,短時間內他可能沒法儘快恢復體能。
進而就是路線的問題……一個令路癡的她十二分頭痛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