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兒不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對於宴會的流程並不陌生,酒過三巡之後,接着就該歌舞、戲曲表演了。
正如她所想,皇上剛放下酒杯,便吩咐樂師們起樂,然後舞伎們上場。
李眠兒早沒了當初的那份好奇心,一心雙目只在身前的桌几和手中的茶盞上,再不他顧。
殿央的舞伎們一茬接一茬地上上下下,樂間變得花樣地輪換着,不時還會傳來拓拔意高亢的叫好聲。
雖然周圍喜氣洋洋,喧鬧無比,可在李眠兒看來,一切似乎很平靜,皇上總不能在這種時候,宣佈合親人選,再來個現場指婚吧?
指婚?
想及這二字,李眠兒腦袋轟地一下即要炸開了一樣。
去年,在長春殿裡,皇上過壽那晚上,不就是這樣的情景,大家歡樂開懷之際,他老人家一口氣指了兩門親事?!
李眠兒不由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她禁不住擡頭,覷向上頭端的皇上,以期從他的臉上讀出什麼道道來,可惜,他的除了那種有朋自遠方來所戴的不亦樂乎之外,再看不出別的來。
李眠兒又瞧了瞧長公主的背影,又想,若是皇上當真決定將主意打到自己的頭上,按理說,他應該不會揹着長公主定下這個決定,而會在事先同長公主相商一下,最起碼是要通知一聲吧!
但是從今日長公主的動靜來看,她目前多是沒有得到類似訊息的。
李眠兒暗自撫慰自己須穩住心神,切不宜胡思亂猜,先已亂了方寸,萬一待會兒若是有什麼突發事件發生,自己豈不是要被逮個措手不及。
她這般作想,便放鬆下身體。又做幾個深呼吸,努力平息靜氣。
恰好殿央一節舞蹈告一段落,就在下個隊伍即要上場之際,拓拔意忽然站起身來,對着堂上拱了拱手:“皇上,大梁不愧有天國上朝之稱,不但地大物博,山河秀美,而且還人才濟濟,羣英薈萃!便是連這樂舞絲竹皆非凡品!小王當真佩服!”
聞言。太宗皇帝朗聲大笑:“哈哈哈——好!拓拔王子講得好!哈哈哈——”看來拓拔意的幾句奉承話講得是極中皇帝的心意啊!
“今日,小王真是大開眼界!只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拓拔意忽然話鋒一轉,殿內衆人紛紛被他接下來的話所吸引。“雖說我們北寒地小人稀,不過也出產一些別地沒有,唯本族才特有的稀罕物。此次出使貴國,小王專門領來一隊特由王室培養出來的舞伎,稍後給大家演上一段咱們北寒特色的舞蹈!不成敬意。只作一樂爾!”
“哦?好——”太宗皇帝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爽快叫好,殿下餘者自然也跟着附和連連,鼓掌聲聲,人們競相伸着脖子往殿外瞅去。
李眠兒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放下杯盞。偏頭瞧往殿門首處。
可這時,她感覺到對面有兩道視線掃過來,於是。她默不作聲地抽回視線,借轉頭之勢,瞥見卻是王錫蘭在悄悄給自己遞眼色。
李眠兒抿抿脣,這會兒倒不失爲遁走的好機會,衆人都把心思擱在即將上場的異族表演。便不宜察覺自己這邊的動靜了。
李眠兒幾不可見地稍稍點了點頭,然後再次瞧往殿門口。
同大家一樣。李眠兒在心裡估摸着,拓拔意帶來的舞伎定然個個驚妙絕倫,美豔無雙的,於是衆人都很期待,極欲目睹異域美人的風彩。
終於,外頭生出些動靜來,衆人的好奇心被吊到了極致,人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門檻。
“嘿——”“吼——”“嘿——”
突然幾聲整齊劃一的呼吼聲,將衆人唬了一跳。
不想,首先出現在殿門處的竟是兩隊彪形大漢,人人胸前託了一隻超大鼓,一邊拿掌擊鼓一邊大聲吶喊,聲音激昂,鼓點鏗鏘,八個大漢則是依着節奏,大步跨躍着跳進殿來,殿內頓時震天般響。
大梁君臣愣了半晌,方纔反應過來,太宗皇帝帶頭鼓掌叫道:“好——”
八名大漢挨次將鼓放於殿央,又圍着鼓上躥下跳,口中還不停“嘿——吼”、“嘿——吼”地喊着口號,他們手腳並用,以各種各樣高難度的動作,飛快地敲打着鼓面,旋律又急又快,似將人的心都拉扯得緊緊的。
李眠兒盯着殿央,卻不住拿眼梢觀察王錫蘭的動靜,今晚她也有話問他,眼下這個時機正正好!
王錫蘭四下裡探看了一下,又朝李眠兒處瞧了一眼,便簡單同紫熙公主低語一句,然後就大大方方地起身,轉頭往後頭走,循着西廳廊道出了殿。
李眠兒自然不能立馬跟着出殿,她的視線繼續圍着八人大漢還有他們面前的大鼓。
大伏天,儘管殿內四處堆放着冰雕,但是那八大漢這般賣力活動,早已揮汗如雨。
好在鼓點漸漸緩下,看樣子,他們的表演就要結束了。
就在衆人以爲他們即將收功退場的時候,忽然八個妙齡舞女從殿外魚貫飄入,個個身姿輕盈地躍上殿央的八隻大鼓,接着就在鼓上做出翻、騰、跪、跌的種種舞姿。
由於反差太大,很多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呆呆地看着這幾個異域美人在鼓上若翱若行、若竦若傾地絡繹飛散。
八人女子皆身着簡單束身的短袖短裙,藉段般的胳膊上繫着長長的飄帶,而雪白飽滿的金蓮不着寸履。
她們一會兒用足背踐鼓,一會兒以腳踏地,揚起又跌下,腰肢一會兒伸向遠處,一會兒深深彎折,如烏飛集,又了無痕跡。
不似大梁本土的舞伎舞蹈時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那樣繁複,這隊舞伎舞得輕快靈活,舞得妖嬈多姿。
因此,只一眨眼功夫,殿內衆人盡皆被牢牢吸引住。
李眠兒來不及感嘆,趁着這會沒人注意的功夫,悄無聲息地從東廳廊道繞到殿外去。
纔出得廊道,李眠兒就被一隻手拉進一處暗影中。
“郡主,是我!”是王錫蘭的聲音。
李眠兒先是四下裡張望,發現王錫蘭尋的這拐角地兒確是個死角,別人看不到這裡,這裡的人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頭的情形。
“郡主,時間緊急,請恕我長話短說!”王錫蘭站離一步開外,先對李眠兒簡單見了一禮。
李眠兒忙給他回了一禮,雖說光線昏暗,不過人影輪廓,還是能夠看出些大概來的。
“郡主,此次北寒來訪,拓拔意提出兩國和親!”王錫蘭聲音隱隱透着幾絲着緊,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
“是!你說下去!”李眠兒出聲示意。
聞聲,王錫蘭不由又頓了下,眼前之人其實論出身與自己相比,相差不只千里,即便現今封了郡主,不過算與自己齊平,可是聽她的語氣還有行止,卻似高出自己許多來。
王錫蘭暗自納罕,不過很快回到正事兒上來:“前日我打聽來,和親人選很可能是你,是以,趁這機會,請你出來也好問個詳盡!”
暗影中,李眠兒悄悄把王錫蘭打量一番,又仔細聽他言辭音調,此時,聽他述及合親一事,眉頭皺了皺:“我也聽說了!只是同你一樣,我也不過是聽說而已。更進一步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你——同他提了此事不曾?”
李眠兒面上發燙,儘管知道王錫蘭一直爲她和周昱昭充當信差,可當着王錫蘭的面,打聽周昱昭的事,還是令她有些難爲情。
“提了一句!待我有更詳盡的消息,再仔細同他說這件事!難道長公主那裡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我試過了!不過,依我近日的觀察,長公主對這件事是十分反對的!可照她目前的狀態來看,那消息多半是迷惑大衆、蠱惑聖上的謠言!”
“但願如此!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須在第一時間知會我,我還得再把你的消息傳給他!如果有什麼不利的,我也能儘早使力!”
“嗯!青煙在此謝過駙馬爺了!”李眠兒心裡一暖,對着王錫蘭福身行了一禮。
王錫蘭趕忙伸手虛扶:“郡主嚴重了!這——”他本想順口說,這都是我本該做的事!可話到舌尖,一想不大對,便將之嚥了回去,遂又改口道,“沒別的事,我們分頭回殿裡去吧!”
“駙馬爺——請留步!”李眠兒喚住已作勢掉頭回走的王錫蘭。
“郡主,還有什麼吩咐?”王錫蘭四下裡再次看了看,小聲詢問。
“你——”李眠兒還有一件要事也急需在今晚做了定論,“疏影她——”
聽到李眠兒談及疏影,王錫蘭的身形不由一僵。
見此,李眠兒信心又增了一分,聲音也跟着堅定兩分:“你和疏影之間的那些事,我都曉得了!”
聞言,王錫蘭面上一陣發窘,幸好天黑,對面的人也看不見。他不禁在心裡暗罵疏影白癡,那種親密的事也隨便同人說,即使再要好的人也不能阿!她也真不害臊!
見王錫蘭一動不動,李眠兒又往下說道:“目前的情勢,你是曉得的,我想着早晚是要把她弄出宮去的!只是出了宮,除了國公府她還能去哪裡?可自出了那樣的事後,國公府裡她怕是待不下去了!若硬着頭皮把她送回去,依她的性子,多是要出事的!所以,我必須給她找一個長久的容身之地!”
王錫蘭愣住,眼睛微瞪,他有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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