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昭步至李眠兒身前,屈膝而蹲,一雙極具神采的瞳眸平視端坐長椅上的李眠兒。
二人如此近的距離,李眠兒微感不適,兩隻手緊緊地交握端放於腿上,而眼睛則在周昱昭一眨不眨地看過來時,稍稍地偏往一邊。
見此,周昱昭勾嘴一笑:“我姓周,名昱昭!”
聲音亦是近在咫尺,直灌入耳,李眠兒點點頭,原來他們此刻纔算真正相識。
見李眠兒一徑地頷着首,周昱昭再次出聲:“臨走前,我送你一樣東西!”然後頓住,等到李眠兒擡起頭來才又接着道:“目前身上也就這樣東西隨我時間最久!原本還有一樣的……”
周昱昭一邊說,一邊自右手腕間解下一根腕帶:“別小看這根布條似的腕帶,功能還是挺多的!不僅冬暖夏涼,貼着皮膚一點不覺累贅,反而十分舒爽,除此之外,它還有護腕健身的功效!”
說着,他把腕帶朝前遞了遞。李眠兒看着周昱昭手間的玄色腕帶,瞧着那絲質、那色澤倒有幾分眼熟。
不及她細想,周昱昭那廂又道:“這個原是爲了助我練武所用,一戴便是多年,如今雖不需要了,卻因爲習慣也就一直戴着了!你看,又輕巧又細小,系在腕間一點不顯眼!”
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李眠兒擡起一隻手腕。
見他一臉的清風自在,李眠兒不樂意了,噘了噘嘴:“你怎知我稀罕你的這根……帶子?”她本想說“破帶子”的,又看那帶子雖年代久矣,可色澤依然晶亮,遂把那個“破”子吞肚子裡了。
聞言,周昱昭舒爾一笑,玉白的面容,精緻的五官,襯着黑色錦衣,整個人愈發地颯爽英姿。
他這一副模樣叫李眠兒見了,直令她的呼吸都爲之一滯,接着就看他的兩瓣紅脣一張一翕,一翕一張,卻是不知他說了些什麼,大概許是說她不會嫌棄他之類的話吧,然後就發現自己的右手未經授意便自作主張地伸了出去。
周昱昭勾着嘴角,低下頭,很是認真仔細地將他的腕帶系在李眠兒的皓腕上。
不曾想,在自己腕上只是簡單的一根系帶而已,到了她那兒卻搖身變成了一件瑰麗妖嬈的裝飾,極致的玄與極致的白,兩相映託,說不出的驚豔。
見周昱昭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李眠兒倏地恍然,忙將之抽回,不動聲色地拂下衣袖,遮住腕間的風采,又怕周昱昭發現自己已然漸漸發熱的臉,於是作勢起身。
周昱昭察覺動靜,隨即站起身來,又朝後退了兩步,讓出位置,好叫李眠兒起立。
身前一空,李眠兒便匆匆站起身來,頗有些狼狽地側過身去,面向國公府小聲道:“天快亮了,我們……我們這就回去罷!”
“好!”周昱昭很爽快地應了。
李眠兒舒了一口氣,等着身後之人走上前來,可偏偏周昱昭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
不得已,李眠兒回過身來,疑惑地看向周昱昭。
周昱昭卻是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而腳下依舊不移不動,半晌,見她還是一副無動於衷、不明就裡的表情,不由無奈地輕嘆一聲:“唉!你就沒有什麼給我隨身攜帶的麼?”
聽此,李眠兒頓時了悟,面上不覺又是一羞,重新背過身子,想了想,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絹帕,剛要遞向身後,卻又收回,袖回袖口中,咬着下脣又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把袖中的絹帕拿了出來,身形稍稍一側,將絹帕遞至周昱昭的手中。
接過帕子,周昱昭心內一陣雀躍,把帕子朝鼻下一送,再輕輕一嗅,瞬時冷香撲鼻。
有些迫不及待地,周昱昭攤開絹帕,欲一睹帕上繡圖,他一看之後,不由笑出聲來。
難怪將才她半天不給動靜,難怪見她的胳膊肘伸進又伸出地,敢情是不好意思拿出手來。
聽聞身後的笑聲,李眠兒小腳一跺:“早知你會笑話,我剛就不應該給你!”說着就旋過身子,伸手搶向周昱昭手中的帕子。
周昱昭豈能容她搶回帕子,只胳膊朝上一舉,李眠兒就撲了一個空。
見周昱昭高高舉着自己的手帕,還一臉的戲謔,李眠兒真是又羞又急,卻又不能拿他奈何,於是掉頭就往回快走。
見狀,周昱昭忙擡腳跟上:“這麼些年,你都忙了些什麼?”他一邊說,一邊又把帕子攤開,儘管夜幕之下,可絹帕左下角上繡着的那一池浮萍,連他一個從沒拿過針線的門外漢,都覺出那圖繡得實在蹩腳得狠。
“別家閨女,自小就開始專習女紅了,如你這般大的,早該出師了!”周昱昭跟在後頭,言語譏誚,心裡卻樂個不停。
李眠兒聽後,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地走得更快了。
周昱昭將絹帕收進衣服最裡層,緊貼着胸膛,半邊身子都變得酥麻麻的,擡頭見李眠兒蓮步倉亂,直想放聲嘯上兩聲,不過他忍住了,卻是腳步一提,飄至李眠兒的身側,又伸手一抄,攬過李眠兒的柳腰,便縱步前奔,穿過林叢。
“琴彈得那麼好,還以爲你一定是巧手無雙了!”一路上,李眠兒目視前方,長髮隨風飛揚,只微嘟着嘴,默默無語,周昱昭強忍笑意,逗她說話。
然李眠兒就是不給迴應,任他帶着自己騰風踏浪一般。
尋了一棵大樹,周昱昭帶着李眠兒棲於其上,拉過她的手,置於自己的胸前,目光中盡是情意綿綿:“呶,帕子已經被我收在這裡了!”
李眠兒猶若被燙着一般,猛地收回手,可是立在樹丫之間的她,又站不穩,不得不又將收回的手攥向周昱昭的胳膊。
如此,周昱昭樂得更甚,重新攬過李眠兒,直奔國公府。
悄聲趨近府宅的東院外牆,周昱昭抽出腰間細長軟鞭,對着懷中的李眠兒使了一個眼色,李眠兒會意,於是眼睛一閉。
周昱昭縱身躍起,再將李眠兒朝上輕輕一拋,同時軟鞭巧勁一揚,捲過李眠兒的腰身,無聲無息地把她放到了芭蕉園牆內的梅樹旁,而他自己則是順勢遠遁。
當芭蕉園外的看守之人聽聞動靜,走近了,貼靠來園門時,李眠兒走向西廂房,對着房門悄聲喚了聲:“疏影?你可是醒了?”
聽着外面的動靜隨即消逝,李眠兒舉目望天,凝神院外,確定再聞不見他的聲響,不禁油然而生幾分傷感,將才光顧着使小性,竟是忘了同他道聲“珍重”,再過一天,他就遠下南征,自己卻連一句鼓勵他的話都沒有說。
天色漸漸泛起白來,李眠兒回至自己的窗邊,看着及腰高的窗沿,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自己確實得學幾招花拳繡腿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李眠兒在沒有外力可助的情形下,翻身進了窗子,躡手躡腳地爬上牀,更衣進了被窩。
而周昱昭在回武王府的路上,也意識到窗子一事,不曉得她該如何翻進窗子去,想到她可能要使盡吃奶的勁才能爬進窗子,少不得又是一通暗笑。笑着笑着,一隻手就不經意地摸向胸前,心內霎時有如溫泉涌過。
不意瞥見天邊隱約透出來的幾縷光線,周昱昭停下飛奔的腳步,藉着光線,看向遠處威峨矗立着的皇城大內,面上突然凜冽如霜,這場南征,只會讓自己練就得更爲強碩!
收回視線,周昱昭重新提步,往武王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