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幾個軍頭果然杵在門首處不再張牙舞爪,周昱昭一聲冷哼,騰出一手抽出腰間長鞭,虛空一甩,從一丈外的帳壁上抽出一把利劍。
他將泛着銀光的劍刃抵住拓拔意的咽喉,爾後以僅他二人可聞的音量低語道:“拓拔兄,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伸能屈,若只能伸不能屈者,非丈夫也!今日,你不幸落在某手中,只要你肯合作,某定保你性命!”
拓拔意斜眸睨向身後的周昱昭,語氣輕蔑:“拓拔兄?你那些個王兄稱本王一聲拓拔兄,倒也般配,至於你,怕是還不夠格!”頓了片時,他接着又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今日,本王落你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李眠兒聞言,看向周昱昭,暗暗有點着急,但周昱昭沒有回視她,而將視線定格在帳簾處,口中則是溢出一聲譏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該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知吧!”
“哼,放心吧,若沒本王之命,北寒將士們是不會放你們走的!今日,你們插翅難飛!”拓拔意突然大聲道。
門首處的軍頭聽後,神情激奮,可激奮歸激奮,只沒人敢動。
看到拓拔意如此反應,周昱昭沒有接話,卻是冷冷地掃了眼身側的李眠兒,李眠兒接到他的目光,一時沒有會意,遂將頭一偏,眉心一蹙,示意沒有領會他的眼神。
然而,周昱昭沒有給她回以下一步的表示。僅淡淡地收回視線,以極爲悠閒自信的口吻對着拓拔意說,也是對着門簾處及門外看守的士兵們說:“既然你執意糊塗,非要魚死網破。那某便奉陪到底!只是,不瞞諸位地說,天柱山中眼下正駐紮着大梁朝武功郡王的一批軍馬,而從京都趕回的陳王十五萬兵馬也將在半個時辰內抵達瀋州。”
周昱昭說到此處,有意停住,兩道眼鋒如刀一般冷冷地射向拓拔意及他幾個部下。
聽了他的話後,不只那幾個兵頭頓時色變,就連一直視死如歸的拓拔意都表情爲之一緊。
“武王和陳王二人以聯手之勢合圍土山,再加之某的五千人馬又居於土山內心,如此局勢。誰勝誰敗。無需多說。爾等自有衡量!如若真能爲大梁換來一國之領地,某等便是奉上幾條性命又如何!”周昱昭繼續說服。
帳內一時陷入沉靜,李眠兒又將肩頭披風朝頸間裹了裹。腦中思緒旋轉,周昱昭的話,她也在琢磨,陳王的兵馬確在路上沒錯,然究竟會否在半個時辰內抵達瀋州,以及太宗願否派陳王及時趕來營救,這些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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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拓拔意打破了沉默:“哼,周昱昭,你這詐使得也忒拙!如若果真依你所說。陳王兵馬半個時辰內能到,你又何苦使這一招?”
“哼!”周昱昭側眸,一樣不再潤澤的薄脣湊近拓拔意的耳朵,低語道,“剛不是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想魚死,但某不願網破!”
“哧——那你方纔所說的寧願搭上爾等幾條性命竟是屁話咯!”刀架脖子上,但拓拔意毫不畏懼,還在嘲諷周昱昭。
李眠兒不由自主地往周昱昭身邊移上一步,拓拔意這般倔,這麼不怕死,倒是她始料未及的,想到剛纔周昱昭那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忽地明白,難怪周昱昭會丟下自己的人馬,親自趕來,若是單剩自己和金川,幾乎不可能制服得了拓拔意,念及此,她禁不住又打了個寒噤。
周昱昭城府終究是夠深,被拓拔意幾次三番的冷嘲熱諷,他卻半點不動怒,而是極爲淡然地保持原樣姿勢,繼續對着拓拔意低語:“上次大梁之行,你收穫的遠遠不止一個新娘吧,十一王子?我的身份,你之前竟是沒有打探過?我的命可不是隨意說奉獻就奉獻的,便是爲了大梁朝也不例外!”
最一句話,周昱昭近乎咬牙而出。
李眠兒轉眸盯向拓拔意,這時,拓拔意臉上的神情似乎出現鬆動,見此,她緊握的拳頭也跟着一鬆。
帳內再次陷入沉靜,拓拔意凝眉權衡許久,最後眼梢輕輕從李眠兒的臉上帶過,李眠兒看見,忙收回視線,望向別處,途中又碰到周昱昭斜來的目光,只得闔下眼簾,哪也不看。
約摸半柱香過後,拓拔意終於主意已定,他先是對着他幾個部下命道:“拂東,你帶他們幾個,速速傳本王命令,全軍整裝,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做好迎戰準備!”
立在帳門處的拂東聞令,略作遲疑後應了聲“是!”,便與另幾人轉身出了營帳。
接下來,拓拔意轉首與周昱昭道:“你們可以走了!”
周昱昭勾脣一笑,搖搖頭,告聲“得罪!”,然後手上加重力道,迫使拓拔意朝前走,李眠兒緊隨在周昱昭身後。
金川飛速拉開門簾,帳外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弓箭手,且個個箭在弦上。
周昱昭見此,對拓拔意冷笑道:“十一王子,恕某暫時不能放開你!”
拓拔意吃痛不過,沉聲喝道:“通通退後!”
於是弓箭手們立時退後半丈遠。
與弓箭手的間距拉開後,周昱昭迅速抽手至嘴邊吹了聲綿長的響哨,繼而扭頭低聲吩咐李眠兒:“發消息給父王,準備接應!”
李眠兒聞得,即刻從袖中掏出陶笛,不想手指一軟,陶笛一下掉落地下,她忙彎腰撿起,起身時,擡眸察視周昱昭的情況,正好迎上他探看過來的視線。
不敢再耽擱,李眠兒將陶笛送入嘴邊,吹了一段悠揚的笛聲。
拓拔意等北寒將士只能眼看着此二人一個接一個地遞信號傳詢息,卻不能阻止。
在陶笛尾音纔將歇止的瞬間,山頭忽然傳來窸窣的聲響。
北寒軍反射性地變換陣形,意欲包圍捕殺周昱昭帶來的軍馬。
周昱昭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劍刃朝拓拔意的脖子推了推。
“都給本王原地站好!任何人不準妄動!”拓拔意剛剛在見到周昱昭和李眠兒二人接連的行止後,對周昱昭之前所說的話一下信了一半。
“金川——”周昱昭聞言,提聲命令金川。
金川下肢猛地一蹬,一下躍上週昱昭的肩頭,然後猴爪順手一撈,將李眠兒騰地拉起,就在她身子失去着立點,騰在半空之時,金川突地鬆爪,李眠兒忍住驚呼的衝動,不想就在她的身子將要下墜時,腰間纏來一根軟鞭,卻是周昱昭接住自己。
“金川——”周昱昭又是一聲低喝,同時皮鞭一甩,李眠兒應聲飛了出去,當然,早在更高空中等着的金川再次撈住她,將她帶離營地。
眨眼間,李眠兒已飛到了來時她所經過的那條雪松夾道上。
他們這場真人接力直令在場的北寒將士看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李眠兒任金川拽着自己在松林間飛躥,堪堪看到前頭的瀋水河,她忙喚住川:“金川,等一下,可以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吧!”
聞聲,金川將李眠兒放到一枝較爲粗壯的枝幹上,李眠兒立在幹上,遙望周昱昭那裡的情狀。
此時,土山上衝下一路士兵,經過北寒軍裡,兩下似約好一般互不相干。
周昱昭則死死扣住拓拔意,不容他動彈,直到他的人遠遠地撤離乾淨。
李眠兒沒瞅見一匹馬影,按理周昱昭所領這批隊伍,個個精幹,善騎善射,如今淪落此地,想是所有的馬匹多半都被將幹們當糧草補給裹腹了。
這時,遠遠地傳來馬蹄聲響,李眠兒回頭遙望,大大的“武”字旗迎風招展,武王率隊前來接應了。
只是周昱昭一個人困在北寒營中,他如何脫得身?
李眠兒緊緊攥住樹梢,抻着脖子不放過周昱昭的一舉一動,也不放過北寒營中敵人的一舉一動。
周昱昭的人漸漸撤到夾道上,所有人都是奮力奔跑,很快便來到李眠兒的腳下。
李眠兒低頭查看士兵們的情況,雖個個面有肌色,但動作也還算麻利,掉隊的幾人……
嗯?那幾人不是七煞麼?
待她認出落在隊伍最後的幾張面孔時,七煞已動作劃一地往回疾奔飛馳。
看來他們幾人是周昱昭特地安排斷後的,有他們前去支援,周昱昭也就有人照應了。
李眠兒稍稍鬆一口氣,然後擡頭同坐在頭頂一根枝上的金川道:“金川,你也去支援一下!”
不過,金川似沒有聽到一般,一徑老神在在地晃他的猴尾巴。
李眠兒沒法,唯有任他,只盼武王能快些趕來,多備些馬匹,好給將士們省些腳力。
遠遠地,李眠兒看見七煞已經與周昱昭聯上手,正脅着拓拔意一點一點朝營外撤離,周昱昭始終沒有放開拓拔意。
而武王率了十幾個騎兵適時趕到,每騎兵都帶着一匹空馬。
“從吉,你速帶將士們沿上游走,王鑄已經佈置好接應事宜!”武王沒有過多的慰勞將士的話,僅簡單吩咐兩句,便領了隨騎直奔北寒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