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下巴微擡:“你就是陳王?”
那個在端陽宴當衆調戲宮女,又強行扣留小姐在他家那什麼蓮心池大半天的陳王爺?
那個自己曾以之爲與楚王來得一樣溫雅、能配得過小姐的良人陳王?
疏影掃了眼身周圍着的鐵籠,小舌頭在嘴巴里吐了吐,不再言語。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剛纔同陳王說話的口氣有多冒昧,有多不知輕重!
陳王何許人?
這半年來,他的人品在京都可以用人人敬而遠之來形容了?
深城府,性兇殘,行冷酷!從原先一個浪蕩皇子搖身變成如此狠角,換了誰也不敢這般在他面前放肆。
隔壁的王錫蘭聽見疏影以這種語氣同陳王說話,在心裡把這丫頭摔了不知多少遍,他剛要張嘴說話,想借此引開陳王的注意力,以免他加怒於疏影。
不料,陳王卻是“撲哧”一笑,站起身子問向紫熙:“你們剛說這丫頭以前是誰的丫環來?本王瞧着怎麼有點兒眼熟!”
聞言,紫熙側過臉來,盯着她的皇兄,冷冷地反問:“皇兄竟然會對一個丫頭眼熟,難不成您對她的主子也用過心思的?”
紫熙話中有話,陳王儘管覺得刺耳,但自己的妹妹他並不在意,只是隱隱地他好像已能猜出了大概。
他重新蹲下身子,看着疏影,疏影見狀,不由自主地朝後挪了挪。
陳王勾脣一笑:“你以前跟哪個主子?”
“反正我們家小姐不會看上你的?”疏影仍舊沒有覺悟到眼前這個人是什麼人,他同王錫蘭根本不是一路人,這個人是不會包容她的任性和無道。
“你們家小姐?”陳王低頭輕笑,笑完,他突然擡起頭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冷冰一片,半眯的雙眼透着兩道狠劣之光。
疏影見了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王錫蘭亦覺出氣氛的不對,同時間側過頭來。
陳王伸手指向身後。但臉還是對着疏影:“呶,你看地上躺着的那幾個丫頭,可還認識?”
疏影直起身子,順着瞧過去,當認出是枝兒幾人時。臉色刷白。喃喃地喚道:“枝兒姐姐——”然後猛地伏到地上一通乾嘔。
王錫蘭及時避過臉去,不讓紫熙和陳王看到自己對疏影關切非常的神情。
“枝兒姐姐——”疏影伏地大哭,此時。她才明白自己同王錫蘭深陷困境,有生死之危。而面前的陳王也不是那個喜歡調戲美人的登徒子,卻是十足的惡魔,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都下得了狠手,還一殺四個人。
雖然常因嫉忌感覺枝兒等四人不是真心喜歡自己,而自己亦不是真心歡喜她們,但許久相處以來,她們對自己還是照顧有加的,平日極少吃什麼憋屈。這兩個月更是讓自己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把自己當成個正經主子來侍奉了。
陳王等得不耐煩,伸指叩了叩籠子,疏影不敢再哭,埋首理淚。
“回答本王,你家小姐是誰?”
“別問她了。我來說!”紫熙聲音夾着憤懣。
陳王站起身,盯着她的妹妹。
紫熙撇嘴冷笑:“看來皇兄也對那人情有獨鍾了?”
陳王偏下臉,他已經知道紫熙所指的誰了,原來這丫頭是李青煙的貼身丫環,怪不得覺得眼熟。當初開寶寺時,這丫頭拼命護在她主子的旁邊,那時,自己還想着:這對主僕不但情深,而且雙雙貌美如花!
看到皇兄避開自己的視線,紫熙怒氣頓生,三兩步踱到牆邊,伸手在牆壁上一塊凸起的機關一摁,霎時間,王錫蘭和疏影鐵籠內的地面上飛快鑽出一圈鑲有食指長短尖針的鐵條,速度之快,令身懷高超武藝的王錫蘭也堪堪避過而已,但毫無前知前覺的疏影就沒那麼幸運了。
她一聲慘叫,有兩根釘子戳進了她的小腿中,好在她所扒的位置在鐵圈當中,若不然她兩條腿都有可能被釘在地上。
聞聲,王錫蘭差些失態,差些就要撲到籠子邊上去探看,然理智讓他呆在原地動也沒動一下。
他低頭看向地面,發現地上有一圈又一圈的小孔,而此時鑽出來的尖刺並非最中心的幾圈,要不自己剛纔定也難逃皮肉之苦,必須穩住紫熙才行,否則她隨時都可能再出招。
疏影顫抖着手撫向小腿,試圖把腿從釘上拔起,可是身子剛動,她又疼得哭叫起來。
王錫蘭聽在耳裡,痛在心裡,但他什麼都不能做,連一句命她別動的話都不能講。
“想不痛,就別動!”陳王竟是行起好來了,他低下頭,瞅向籠子裡痛得臉色灰白的疏影,“不想吃苦頭的話,老實回答我,你家小姐去了哪裡?”
疏影額頭冒冷汗,聽到陳王問她小姐的下落,只是問得不是有點白癡,她的小姐不是嫁去北寒去了麼?
可這回,她學乖了,知道面前這個角色不好惹,她放聰明瞭,忍着痛回道:“小姐不是爲了大梁和親,嫁給北寒那什麼王子了?”
“呵!”陳王皮笑肉不笑,“你是她的丫環,你家小姐什麼性子,你會不知?你以爲她會服帖地嫁去北寒?”
他這話什麼意思?
聞言,疏影顧不得痛,轉首看向王錫蘭,又看着陳王,惑道:“小姐沒有嫁去北寒?那替小姐嫁去北寒的是誰?”
爲什麼當初小姐沒有讓自己去替她?可誰會願意頂替小姐呢?
從疏影的表現,陳王看出來疏影同他當初一樣被矇在鼓裡,至今還以爲李青煙身在北寒皇室;同時從疏影的表情看出來,她小姐嫁入北寒的消息是直接從王錫蘭口裡得到的,李青煙消失前親手將她的丫環託付給王錫蘭。
但李青煙爲什麼會看重的貼身丫環轉交王錫蘭,她同王錫蘭什麼時候扯上的關係?
會不會是因爲周昱昭?
陳王眯起眼睛,什麼事情一旦牽涉到周昱昭,那就會變得複雜多了,什麼人死復生之類的事也就有可能成爲現實。
正如自己剛纔所說,李青煙看着柔弱,但性子剛烈,當初自己讓她嫁入陳王府,她都拒絕了,何況迫她嫁給拓拔意?
陳王暗自將所有的細枝末節,碎沫片段往一處整合,逐漸理出頭緒來,他越來越確定李青煙根本沒有死。
自龍州城回京,清剿完秦王一黨後的第一件事,他到跑到冷宮揪出彭皇后,百般抵賴不成,最後她還是承認李青煙確實當着她的面飲下劇毒,只是屍首卻交給她的女官寧柔處理了。
後來,他又幾經周折尋到寧柔,老傢伙亦是一番狡賴,不過禁不住拷問,道出真相:屍首不翼而飛,她回來時,牀下已找不到人!可她又不敢聲張,怕皇后怪罪,只得慌稱處理掉了!
彭皇后是知道箭毒木的毒性了,心想人已死,寧柔又是信得過的,便沒有追究。
雖然陳王他自己亦是知道箭毒木的毒性,但是死要見屍,沒有親眼見到,他總以爲李青煙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死掉,況直覺也這麼告訴他。
又想到開寶寺,周昱昭那麼拼死維護李青煙,又想到當時李青煙對待周昱昭的神情舉止,再想到北寒時,一直跟在周昱昭身邊的那個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蒙面!
陳王猛地頓悟,一開始他就覺得那女子的身形與李青煙太像,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度真是一度讓他心生懷疑,可當時打聽到,那女子在南境時就跟着周昱昭,且聽她聲音確實不像,還有面對自己生出的那股怯意,不似她的作風,於是自己也就打消了懷疑。
可如今憶來,那蒙面女子很可能就是李青煙沒錯了,定是周昱昭從中作梗,偷樑換柱,將計就計,將李青煙帶離京都,解開毒後,纔去的南境。
怎麼樣確定自己的這些想法都是對的呢?
陳王擡頭瞥了瞥王錫蘭,又掃了眼紫熙,還有正巴巴看着自己的疏影,然後朝王錫蘭的籠子踱去。
他蹲下身子,平視着王錫蘭,開門見山:“她現在人在哪裡?是不是跟在周昱昭的身邊?”
一聽這話,王錫蘭心中大驚,陳王果然了得,爲了掩藏李青煙的下落,周昱昭可謂用盡心思,不想這麼快就被陳王識破。他一樣沒有想到,狠酷如此的陳王,竟也對李青煙大有情意!
然此時,他必須極帶打消陳王的這個念頭,表弟周昱昭纔出得京城,皇上答應放他出城,但若是陳王惦記李青煙,打算半路劫人的話,周昱昭很可能就會因此陷入困境。
不行,自己必須拖延時間,務必要確保周昱昭安全順利地抵達應天府才行,否則,一切功虧一簣。
王錫蘭在心中飛速盤算完,他笑着搖搖頭:“連你妹妹都看出我是極中意她的,而青煙也是有意於我的!否則她如何會將最寵的丫環託付給我?”
此言一出,紫熙爲之色變,疏影更是一臉難以置信。
“只是……”王錫蘭仰面一聲長嘆,“紅顏薄命!自古紅顏不長命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