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躺在牀上,腦中胡亂一團,想着,無論是蒼鷹,還是那隻名喚蒼鷹的隼鷹,應該都不在了吧。
因爲這個,她痛心,她痛悔,身神俱乏,閉回眼睛,腦子裡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不堪。
不知過去多久,她才覺得身子漸漸有了些力氣,起碼可以坐起來,然後從牀上爬下,稍稍地走動兩步。
行動自如一些後,她便嘗試地腳下運氣,但屢次徒勞,根本運不了。於是,摸了摸臉上,面具已經被人除去。
挪到窗前,她伸手,發現窗戶從外面被封死,她推開不得。
這裡是哪裡?自己是不是還在梅笑寒的手上?
他是陳王的人,很可能眼下自己已經被他轉手到了陳王手中也不定。
究竟什麼地方出了錯,梅笑寒從哪識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來的,難道他本來就認識蒼鷹,知道蒼鷹是周昱昭的人,然後盯上了自己?
還是自己懷中抱着的蒼鷹被他認出了?
如果在徽州時,他已經跟在陳王左右了,那場山裡之爭他理應也是在場,當時樑軍有人射中蒼鷹……
門外的腳步聲打斷她的推理猜測,她定定地看着門,其實憑感覺,她已經知曉自己此時陷在誰的手中。
光是聽腳步聲,她也能確定個大概,自己究竟還是落到了陳王手中!
真是冤家路窄,想必經過上次的經歷,他定會對自己嚴加防範,這纔給自己灌了什麼軟骨散之類的藥,怕自己再次鑽空撒腳逃溜。
陳王推門而入,徑直走到她的身邊,他比上一次見面心性明顯急躁了。氣息也不比那時來得沉穩。
李眠兒轉過臉,冷冷地斜覷了他一眼,瞥到他的耳鬢有一片斑白。她勾一勾嘴角。這一個月來,陳王的日了確然是不好過的!以他的自負。被周昱昭追着打的感覺定然遭糕透頂!
陳王看到她嘴邊譏諷的笑意,原已如冰的目光更加刺骨,他一把抓起李眠兒的胳膊,將她拽得面朝自己,薄脣微微顫抖:“你在笑本王麼?上一次不意讓你逃了,這一次你休想了!”
說着,他的嘴角亦是一笑。
“這裡是哪裡?”李眠兒並不理會他的話以及他嘴邊的笑。扭頭面對着窗戶,冷冷地問。
“襄州!”陳王沒有迴避,將她朝自己跟前又拉了一拉,伸手將她的臉掰向他自己。直截了當地告知於她,“周昱昭就在幾百裡外的隨州,王錫蘭那小子在郢州!而你,在我的手裡!”
說完,他仰頭大笑兩聲。然後再次對上李眠兒的臉:“之前,你不是說他與本王不一樣麼?用不了多久,本王會讓你見識見識周昱昭的真面目!瞧瞧他到底與本王一樣不一樣?哈哈——”
聞言,李眠兒深感無力,盯着陳王的眼睛。回道:“他的真面目何需你來讓我瞧!你做這些不過是無謂之舉,不管他的真面目究竟如何,於我來說,他就是他!而你只是你!你拘着我,無非爲了要挾他,兩軍對壘,你拿一個婦人做擋箭牌……”
“誰說本王欲拿你做擋箭牌了?”陳王沉聲打斷,欺身上前。
李眠兒被他逼得不得不退到窗根前,眼看陳王眼睛通紅,心裡直打鼓,怪自己把他激怒了!
“你一早就知道本王對你的心意,本王怎會捨得拿你做擋箭牌呢?”陳王一頭說,一頭愈加挨近,一隻手已經撫到她的髮鬢處。
李眠兒身子用力往後縮,然後側過身子,欲從一邊躲開去,卻被陳王拿胳膊擋回來,她飛快伸手至頭上,想拔下一根髮簪,摸了一圈沒摸着髮簪,她心裡驟冷。
“呵!是找這個麼?”陳王手上不知怎麼冒出一根髮簪來,正是自己頭上的那根。
李眠兒盯着自己的髮簪,心裡委實着急,但她面上不敢顯露,眼前要緊地是先穩住陳王,不能激發他的野性,否則吃虧的可是自己。
此時,陳王明顯因爲自己找髮簪的動作流出怒意。
“還記得三年前開寶寺麼?”陳王忍住眼中的怒火,問道。
李眠兒早知他就是開寶寺行兇的駝衣人頭領,這會兒,他是要親口承認麼?
她眨眨眼,陳王繼續道:“當時,你手握髮簪抵在自己的脖頸時……自那一刻……本王便再難忘懷!”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他的身子捱得愈來愈近,李眠兒慌得開口打岔:“再難忘懷?當時,你差些就逼死了我!”
若不是周昱昭及時出現,再差一時,自己很可能就把髮簪插進脖頸了。
但陳王沒有因她的打岔,停止前進的動作,他的脣一直往前湊,直到停到她的鼻尖處:“呵!在你的眼裡,那一次,實則是周昱昭救了你,是不是?”
“自然如此!”李眠兒腦中回憶那個場景,嘴上應得斬釘截鐵,不過私下裡,她依稀憶得,當時那一霎那太過短而快,周昱昭的鞭子裹上陳王抵在自己前襟處的劍刃時,自己的髮簪也跟着墜地。
此時,聽陳王這般說法,也就是當時他並沒有進一步非禮的意思,而且很可能是他的劍尖撥掉了自己手中的髮簪。
可就算他沒有要自己命的意圖,但那個血腥的場面是由他一手造成的,還能有什麼可辯的?
“那時,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逼你自盡?”陳王歪嘴冷笑,鼻尖幾乎要碰着她的,然後驀地,他伸出兩根手根,固住她的下巴,“只是,我怎麼會?三年前,你才十四歲,卻冷豔得像是下凡的仙子,我怎麼會忍心容那根簪子戳進你的脖子呢?”
李眠兒瞅着陳王的臉越靠越近,而且他的眼睛分明慾火重重,她下巴用力,嘗試抽出自己的下巴,不過沒有抽動,想側過身子,空間又不夠。她不由暗暗着急。
“你便一點感覺沒有,當時,是我的劍先碰着你的簪子。然後周昱昭的鞭子纔到!憑什麼,你只感激他。對我置若罔聞呢?”陳王聲音低又沉,吐出的氣息似故意噴在李眠兒的面頸上。
聽他這般邀功一樣的說法,完全漠視掉他濫殺無辜的罪行,那些無辜的僧人,還有慘死在自己眼前的明月,他怎麼可以如此冷性,她雖意識到自己不該激怒他。但心裡壓制的怒火已經衝破她能忍受的底線。
“你這是要我對你感恩戴德麼?要我忘掉那血染的一幕麼?忘掉那些慘遭屠殺的僧人麼?忘掉被你一劍穿心的明月麼?”李眠兒擡眸毫無怯意地反目近在咫尺的陳王,她一時忘了他有多兇險,也忘了自己當下的尷尬處境。
聽她一邊說了這麼多,陳王沒有言語。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清冷高傲,雖一觸可及,卻似遙在天涯,怔了許久。他終於再次開口:“你以爲誰的手上沒有沾血?你以爲周昱昭便是乾淨的?哼,只怕他兩隻手遠比我還要血腥!不過你沒有看到而已!”
最後幾個字,他的音量陡然提高,捏在自己下巴處的手指加重力道,整個身子已經覆了過來。
李眠兒驚得揮動胳膊將他推拒。可她越是這般明明歇斯底里卻毫不起作用的推拒,陳王夾雜着慾火的怒火就越猖盛,他收回放在她下巴上的手指,一把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握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置於自己的脣前。
渾身沒有力氣的李眠兒此刻就像孱弱的小鳥,根本動彈不得,她想喊叫,可知道喊叫不僅沒有用,反而會刺激陳王的瘋狂,因爲她已經感覺到陳王的變化,他的眼神、氣息,還有身體,都在朝着幾要失控的方向發展,她不得不害怕了……
她覺得是時候服軟了,好女不吃眼前虧,就在陳王頭一低,霎間即要覆上自己的脣時,她自舌尖處冒出一個“求”字,屈辱的眼淚也在同時奪眶而出。
然而,另一個聲音將她輕吐的“求”字蓋住,更驚醒了正陷入**深淵裡的陳王。
“四弟——”
聲音宛如天籟一般,陳王在聽到後,雙手皆爲之一鬆,李眠兒趁勢扭頭循聲看過去,看清來人,隨即她便收住眼淚,脣間爲之稍稍一喜,泣聲喚道:“楚王——”
陳王沒有轉頭,極不樂意,也極有些難堪地鬆開李眠兒,在李眠兒抽身遊開後,便悶悶地臨窗而立。
李眠兒抹掉眼中的淚水,低頭整理一下被陳王揉得凌亂的衣裳,一時也沒有擡頭再看向站在門口、手扶門扉的楚王。
“四弟——”楚王走近,後面還跟了一個人。
李眠兒轉眸覷過去,卻是梅笑寒,然後她的目光掠到楚王的身上,同陳王一樣,他二人的膚色都被曬黑了,因而也顯得更加堅毅了,但他從來面容溫潤,即便在看到剛纔那樣一幕之下,他依然目光平和,表情泰然,在瞥到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時,他扭頭迎了過來。
李眠兒微驚,忙收回視線,只把耳朵豎起。
“昱昭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一道過去看看吧!”楚王踱到陳王的身側,聲音不急不緩,儘管口中說出來的明明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聞言,陳王面色倒是一緊,薄脣合抿,目光陰冷。
見陳王沒有應話,梅笑寒揚起下巴,對着李眠兒點了點,開口道:“依我看,只要把她往城牆上一擺,周昱昭他就不敢輕舉妄動!”
聽了他的話後,陳王和楚王兩人不約而同地轉回頭,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的臉。
見此,梅笑寒情知自己方纔的話惹到了馬後蹄,忙收斂起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得色,閉緊嘴巴,側眸看了一眼李眠兒,不敢再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