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跟在王管事身後七拐八繞得走出了仁壽宮前面的一段甬道,來到一座假山前,剛要繼續朝前走,王管事卻停住了,接着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面前。
疏影心下一驚,只當撞着哪位貴人,剛要下跪磕頭,耳聽王管事喚了聲:“爺——”才知擋路的不是別人,而是王錫蘭了。
疏影擡起頭,一眼望進王錫蘭略帶戲謔的眸子,她頓時臉色一白,暗叫不妙:小姐,這下糟了,你把我送進賊船了!
“想什麼呢?見到貴人也不見禮?”同疏影一照面,王錫蘭見她不行禮不問安,反而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裡直轉,不知她在盤算什麼心思。
聞言,疏影噘了噘嘴,泄了半身力氣,蹲下身去:“婢子見過駙馬爺!”
“嗯,走吧!”顯然,對疏影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王錫蘭大爲得意,只是很快臉上又恢復凝重。
疏影慢吞吞地跟在王管事的身後,待到了皇宮宮門附近,才上了一輛雙馬大車。
王錫蘭並沒有像疏影之前在心裡預料那樣,給自己一通奚落,卻是一路上都閉着眼,一張臉冷若冰霜。
疏影幾次擡眼偷瞧,發現他冷着一張臉的樣子還怪嚇人的!
揭起車簾,離國公府和太傅府只剩下不到一盞茶的車程了,疏影記起李眠兒交付給自己的那個包裹,儘管不願主動找話茬,可是涉及小姐,她也只好豁出臉面,出聲叫醒王錫蘭:“駙馬爺——”聲音有點兒響。
其實疏影根本用不着那麼大聲,王錫蘭這會兒哪有心思睡覺,自接到李眠兒的信起始,到現在他就沒閤眼過。
他給周昱昭寄去李青煙的信時。也在第一時間附上自己的一封,問周昱昭討主意!
宮裡消息鎖得緊,要不是李眠兒的消息,他至今還被矇在鼓裡。
合親人選訂得這麼倉促又隱密,顯然皇上不願節外生枝,欲早些蓋棺定論,穩住北寒。
可是如此一來,大梁豈不是完全暴露了不願同北寒一戰的真實用心?
北寒這回出使大梁,難保不是來一探虛實的!倘若北寒當真是想借和親之由來捆綁兩國和平關係的,拓拔意又怎麼會答應下同一個非皇室女兒聯姻?
即便皇室兒女稀薄。最長的白熙公主仍太過年幼,那她也是正宗的金枝玉葉阿,論份量。怎麼說也比李青煙來得要重得多吧!
就算娶回去暫時做不成妻子,可光只是擺在那裡就足夠了呀!
太宗此次似乎操之過急了些,拓拔意心機深沉,如果一個不甚,大梁很有可能陷入被動!
王錫蘭雖然不喜太宗一族。但不管怎麼說,北寒、南秋這些畢竟是外族,被他們欺負了,卻是一樣的肉疼。
一路上,王錫蘭確實沒有心思管疏影,此時聽她大聲一喚。只得睜開眼睛,掏了掏被震得有些微癢的耳朵:“什麼事?”
因許久沒出聲說話,王錫蘭的聲音泛着靡啞。特別磁實。
疏影不想王錫蘭這麼溫和地問她,臉上蹭地一紅,把手裡的包裹遞上前,小聲吱唔道:“這是……這是我家小姐讓我交給你的,託您尋個機會。捎給穆姨娘!”
王錫蘭自然知曉穆姨娘何許人也,是以他淡淡地應下。接過包裹,最後瞥了眼疏影,又重新閉上眼睛。
看疏影的樣子,就知她的主子沒告知她有關合親的事。
李青煙瞧着冷清一人,可衝她對貼身丫環的這份情意,也是很難得的一重情之人。王錫蘭如是想。
可思緒一碰到合親一事,他便一個腦袋兩個大,實在叫他苦惱至極,就連美人在側,都生不出玩樂的心思來。
而車廂裡另一頭的疏影也在心內納罕,眼前之人恰似改性了一般,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
難道是因爲小姐同他說了些什麼?是以當着自己的面,他才變得這麼規矩?
疏影越想越覺得應該是這麼回事,要不然,這傢伙哪裡會有片刻老實,八成是要想法設法不從身體上,也會從口頭佔自己便宜的。
如果王錫蘭能這麼着,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處,那倒是極好的,起碼每天不用擔驚受怕地過日子。
疏影悄悄收回最初埋怨她小姐送她進賊船的話,一路替小姐禱告着。
當皇上的召書到達仁壽宮時,大家沒有所想得那樣吃驚,但也沒有所想得那樣平靜,包括李眠兒、長公主。
長公主訝於李眠兒的反應,李眠兒則是苦笑着說,事已至此,再多的反應也於事無補阿。
長公主十分抱歉地拍拍李眠兒的手,勸她想開些,又說了些諸如嫁去北寒也不定如想像的那麼糟糕,以她的才貌還有拓拔意的潛能,說不定能當上皇后之類的話。
不管長公主所說的話如何樂觀,如何鼓舞人心,可李眠兒深知那些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話而已。
嫁去北寒,稍有些頭腦的人即知,那是一種人質多於妻子的角色,而她實際上連做大梁人質的資格都不具備,到了北寒,又該如何自居?
因而,她從來不曾對北寒的生活存有過半點幻想,就是寧願死,她也不願眼睜睜地看自己被人從這個皇宮轉入另外一個更冷更悽的皇宮。
只不過不到最後一刻,她以爲她總還有一星半點的希望,所以她願意接受現實。
可惜召書上擬定的成親儀式是她不樂意見到的第二者方式,十日後,她會隨着拓拔意一道回北寒,而大梁的送親隊伍則是一路送到北寒。
這則消息很快就在京都引起軒然大波,溫國公府裡一片譁然。
當方氏故意把這則消息透露給蕊娘後,蕊娘幾乎瞬間暈厥,皇室將女兒嫁去北寒將意味着什麼,她比誰都清楚,以她對女兒的瞭解,眠兒是不會乖乖地聽從這個擺佈的。
蕊娘極度擔心,眼下眠兒如何了,她很想見她,她迫切地想要見到她,她要盡所能去勸她好好活着,並安慰她嫁去北寒也沒有那麼壞,只要能讓女兒好好活着!然,她憑什麼進得了宮呢!
蕊娘一時心如刀割,當初她怎麼勸來着,可是眠兒還是執意選了這條路,最終落此下場。
馬車平穩地駛進太傅府,王錫蘭命王管事直接將車駛到九畹軒去,疏影借揭開的簾子,看到王管事愣了下,隨即點頭應是。
馬車一直進到九畹軒院子裡才停下,車外窸窸窣窣的,應該是下人的動靜吧。
疏影有些忐忑,起身時腳下一個不穩,身子一歪,頭碰到車架子了,她斜眼瞄向王錫蘭,見他轉頭覷着自己,也顧不得額角的疼痛,緊跟在他身後。
一打開車門,唰地圍上來四個如花似玉的美婢,疏影唬了一跳,並非被這四人的動靜所嚇,而是眼前這四人一樣的豔光四射,她還從來沒有被這麼多美人簇擁過呢!
“咦,主子啊,這位是……”一個身量最高的女子將疏影上下打量一番,眉尖一蹙。
“是啊?主子,她是誰啊?”站在最邊上的女子跟着一問。
“枝兒,她叫疏影,以後就留在九畹軒裡服侍,你們先帶她熟悉熟悉,暫時不用給她安排具體的活計!”王錫蘭自個兒下了車,簡單兩句就把疏影安排了。
“是!”一直默不作聲,看着也最和氣的枝兒福身應道。
王錫蘭交代完,就進書房拿了樣什麼東西出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跳上車廂,出了九畹軒。
馬車一走,幾朵花樣的女子登時圍了過來,疏影神經繃緊,這些女子雖然不是妻妾妝扮,更像是丫環,可個個花枝招展的,難道王錫蘭成日就浸在這樣的環境裡?
疏影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好在這幾個女子活潑隨和,並不如看上去的那樣富有心機。
接下來,一連幾日,王錫蘭都沒有在九畹軒裡出現,疏影跟着幾位美婢後面打打雜,幹些零活,倒也不覺得累,除了時常想念父母和小姐,日子過得比宮裡要無拘無束些。
仁壽宮裡,李眠兒這幾日在矛盾與糾結中度過,她既想時間過得快些,又想時間靜止不要走。
昨天,她收到蒼鷹捎來的信,周昱昭明確讓她要堅持住,不要想不開,兩天前他已出發,現正在來京都的路上了,一切直待見面後再行定奪。
於是,李眠兒緊緊抓住這唯一救命稻草,希望周昱昭能及時趕到,她也堅信他會及時趕到的,因爲每次在生死關頭,第一時間出現的總是他。
這幾日裡,彭皇后曾以賞月的由頭,邀她前去,美其名曰還能趁此與拓拔意增進情誼。不過都被長公主以李眠兒身體不適給婉拒了,即使長公主不出這個面,李眠兒也會來個臥牀不起的。
因是兩國聯姻,李眠兒代表的是大梁,是以,她的嫁妝都無需長公主出面準備。
那邊廂彭皇后是說不出的賢德,早早地就把嫁妝着人分批次搬進仁壽宮來,還傳話煩請長公主出面清點登記。
長公主看着擺滿整個前殿的大紅箱子,袖子一甩,嗤之以鼻:“我自爲青煙準備了一套嫁妝!這些箱子不過看着好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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