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天小意蹲在方氏的身旁,可饒她如何地勸,方氏兀自捶胸頓足,哭得沒個停。方氏的伎倆,李天天一心的數,想她一時半會也是勸不下來的,索性任方氏一勁地作態,自己只是起身,轉首朝院中望去,見周昱昭已經從牆頭躍下,正面對着牆站立在院子的一邊,王錫蘭則是在他身旁,勾着腦袋嘀咕些什麼。
李天天不動聲色地一整衣飾、鬢髮,又叫貼身丫環暮紫小心瞧一瞧自己臉上的妝容,暮紫見自家小姐的臉上殘有一滴血漬還有幾根雜絮,忙拿起帕子輕輕擦拭幾下,完了之後,李天天方纔提了裙裾,茵紅着臉,緩步移至院中。
周昱昭、王錫蘭二人聽聞動靜,側轉過身,看着正在朝他二人走近的李天天。
感覺到射過來的四道目光,李天天暗自竊喜,心跳如鼓,遂而臉上的羞色越加濃郁。遠遠地瞧着這秀色可餐的美人,王錫蘭咂咂嘴,嘖嘖讚歎。
李天天走近,立定之後,卻是沒勇氣擡頭,只依舊含着面孔,對着周昱昭斂衽一禮,聲音刻意往柔處往嬌了處發道:“李天天謝秦公子救命之恩,此大恩沒齒不敢忘!”
周昱昭也不急於否認身份,只是微微點點頭,也不作勢虛扶,也不作聲迴應,可李天天一直低着頭,如何看得見他所點的頭!一旁的王錫蘭見此無奈一笑,於是朝前走了一步,將李天天虛扶了一把。
眼前伸來一隻修長的手,李天天忙順勢直起了身子,擡頭卻見那手的主人並非秦公子,卻是王家公子的。
王錫蘭一手負在身後,另一手握着那柄已恢復原形的玉簫,有一下沒一下地擊打自己的胸脯,臉上滿臉戲謔,幽幽說道:“天天小姐,您還真是偏心哪,只想謝我家表弟,殊不知,我可是在不久的剛纔,救下您母親的!”
王錫蘭這一下調侃,李天天頓時撇下“那手的主人”的事,鄭重對着王錫蘭又福了福身子,謝道:“王公子的救母之恩,天天亦是沒齒難忘!”
王錫蘭聽了,面上已是喜不自禁,卻是毫不客套地迴應道:“那可不是,這救母之恩您可千萬不能隨便就忘了的!”
他這番話本就吊兒郎當,再加上他那頗帶幾分嘻皮笑臉的語調,因而在李天天的聽來,倒似話中有話一般,直令她羞得連脖子都紅透了。
周昱昭聽着他二人一來一往,又見王錫蘭在那自顧自地貧嘴,也不插話,只是擡頭隨意地瞥了一眼偎在過道邊上的李青煙主僕。
這會兒,疏影倒是十分地淡定坦然,在她看來,只要自家小姐沒事,別人的生死存亡她是管不來的,她可不似小姐整日的多愁善感,憂心憂情的。因而此刻,她很是自得地挺起脊背,攬住小姐的薄肩,任她偎依、取暖。
感覺到周昱昭的視線,疏影很是感激地衝他綻顏一笑,那笑很璀璨很真誠,笑裡所含的意思,周昱昭大概是看懂的:不管他們之前有過如何的瓜葛和過結,自他救下她的小姐那刻起,兩下便冰釋前嫌了。
周昱昭心下一笑,表兄沒看錯,這小妮子倒還真是有趣。
感覺到疏影情緒的起伏,李眠兒不由擡起臉,然後順着疏影的目光看向院子裡,只是周昱昭已經收回目光,重又轉向李天天、王錫蘭二人的身上。
李眠兒轉眸看了一眼李天天的背影,爾後,回眸,低眉,彎腰,拾起地上的針簪,插回自己的髮髻中。
李天天致過謝,娉娉婷婷地轉身,蓮步輕移,往過道處回走,迎面李眠兒時,不由伸直了脖頸,揚脣一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那份驕傲和自滿。
同李眠兒擦肩而過,李天天連忙換了副神情,面露黯然悽傷,依至方氏的身邊。
“金川呢?”王錫蘭再次左顧右盼,仍是不見金川的猴影,便問起周昱昭來。
“我讓他跟着那幾個駝衣人去了!”
“哦……既是如此用得着人家,那你以後可得對他好些!更何況他還是我們的師兄!”
“哼,我的玉佩至今還不見一點蹤影呢,他頂多也就是將功折罪罷了!”周昱昭撇撇嘴,又咬咬牙,拿這隻猴子師兄,他也是既狠不心恨又放不心去愛。
開寶寺在衆僧人的收拾清理下,總算不再狼藉,而方氏在衆人的勸說下,也總算止了哭,周夫人則是從頭至尾閉目誦經,冷眼旁觀。
無論發生過什麼,這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方氏領着衆家眷的寺院中辭別悟言大師等,這就預備回國公府去了,回了府還有許多事要操辦,她也能想出今日之事遠遠不是所見地那般簡單,再者,如若宣揚出去,恐怕對幾個丫頭的聲譽也大大不利,因此,她只能再三叮囑下人,未經她點頭,不得同任何人透露今日這一茬。
周昱昭等將諸事處理妥當過後,也準備離寺,大家都齊集開寶寺的後院,套馬的套馬,上車的上車……忽然,一團金黃的毛球從一間屋頂上竄下來,直直地躍到王錫蘭的肩上,王錫蘭面露欣喜,揉搓了幾把猴腦袋,口中親熱地喚道:“金川,你總算回來啦,可是尋着他們的落腳處了?”
金川抓耳撓腮,湊和着隨意給了個迴應,然後伸出一隻猴爪至周昱昭眼前,周昱昭見了,立時湊近,接過猴爪中託着的一隻翡翠扳指,凝眸對着扳指看了半晌,卻看不出任何頭緒,只得將其先行收入袖中,示意王錫蘭領了金川上車。
王錫蘭將轉身,腿才擡至半空,忽聞一聲飽含驚喜的清脆女音:“阿仁!”又聽她繼續喚道:“阿仁!小姐你看,那可不是阿仁?”
聽見聲音後,金川比王錫蘭反應快得多了,一個縱身,便越過一輛馬車,直奔到李眠兒和疏影的車駕上。金川顯然也是十分興奮的,不停地對着這主僕二人是張牙舞爪又搖頭晃腦。
見了金川,李眠兒亦是一掃先前的悲苦,握住金川的兩隻前爪,輕輕喚道:“阿仁?你是阿仁對吧!”
金川雙腳着地,立起身子,原地轉了個圈,逗得李眠兒主僕撲哧一笑,不要再問,眼前的這隻金猴定是她們的老朋友阿仁了。
“金川,什麼時候你改名阿仁了?貌似你對之還十分中意,聽得不亦樂呼麼!”王錫蘭甚爲覺得稀奇,這死猴子什麼時候勾搭的這兩個小美人,連暱稱都叫上了!這不興致盎然地走將過來,欲要一看端的。
“金川?”疏影看看王錫蘭,又看看她們的阿仁,“難不成阿仁是你所養?”
王錫蘭撓撓後腦,只覺小丫頭說得這句話聽得怎麼這麼彆扭,如果師傅聽到,定要啼笑皆非,大師兄豈是他能養來的!清清嗓子,王錫蘭正色回道:“倒不是本人所親養,卻是家師所豢!他本名金川!”
疏影聞言,立刻撅起嘴,樣子很是不情不願地對着金川說道:“原來你叫金川啊,卻是比阿仁更像個人名,看來你的主人也是很看重你的!去吧,回你的主人那去吧!”
李眠兒有些哭笑不得,難怪了,正因兩家離得近,阿仁,哦不,金川才得以與自己慢慢熟絡起來的。很是不捨地握握小猴爪,然後抽身轉頭便往車廂蹬去。
這下金川可不依了,緊緊攥住李眠兒的裙裾,就是不讓她上車,無奈,李眠兒復又回過頭,摸摸猴頭,捋捋猴背,好生安撫了一會,待金川平靜了,才掉過頭重新蹬上馬車。
然她一轉身,那邊金川又開始撒起潑來,就是不讓李眠兒上車。李眠兒深感無奈,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李眠兒主僕只當金川不捨,而一旁的王錫蘭卻是知道金川的意思,是不想她們上這輛馬車!王錫蘭仔細瞅了瞅這輛從外面看風國公府其他幾輛沒什麼兩樣,馬也是相同的高碩健馬,那金川爲何要作此等反應呢?
“那就讓金川一路跟着她們吧!”身後的周昱昭亦發現金川的反常,可一時也摸不透金川的意思。
剛好這時,已經坐在車裡多時的方氏也催將起來了,於是李眠兒帶了金川,一行三人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