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兒轉身轉得輕盈窈窕,周昱昭偏過頭來,看着李眠兒離去的背影,幽黑的眸子閃了閃:“我倒沒看出來,原來某人還是個小財迷!”
“整日介窩在深宅大院兒的,別說沒財,就是有財也沒處使阿!”李眠兒囁嚅一句,“現在可不一樣了!”
周昱昭輕笑,負手走出暗室,將暗門關起,經過石桌時,瞥了眼桌上的那幾個舊香囊:“這些,還要帶回去麼?”
李眠兒止步,眼神忽地一暗,伸手把最醒目的那隻紅色小香囊握在手中,輕聲輕語:“疏影走得急,都沒留下什麼東西,這個擱身上,也好作個念想!”
周昱昭看李眠兒神情黯然,薄脣一抿,有意調侃:“你那袖中還能裝得下麼?”
聞言,李眠兒果然低頭瞧瞧又實沉又鼓囊的袖口,然後嫣然一笑,並不理會,只將小香囊往腰間一系,也不管這舊舊的紅色與她身上那清爽的月白究竟能不能搭到一塊兒去?
瞅着李眠兒嘴角的梨渦,周昱昭暗鬆一口氣,頭一低,負手踱出門。
兩人順着來路回到洞口,李眠兒正想着,從裡頭如何推開這大山石呢?
卻見周昱昭晃到洞口左下角,雙膝一彎,蹲在那角落裡稍稍搗鼓一下,便見身前的山壁緩緩地朝左移動,霎那間,明晃晃的陽光射照進來。
藉着陽光,李眠兒看見移動的山石下面有兩排凹槽,槽中裝有四個巨大的石輪,正是靠着這幾個堅實的石輪,山石才得左右移動。
他們二人這一來一回看似很短時間,可外面的日頭已經走到頭頂了。
雖然這時節正是最暑熱的時候,但這裡山青水秀,綠樹成蔭。絲毫不叫人覺得炎熱,此處實乃絕佳的避暑勝地。
“想吃野味麼……”立在洞口,周昱昭四下掃視一圈,轉過臉來,視線所及是李眠兒一張吹彈可破的嬌嫩側臉和一彎曲線柔美至極的粉白脖頸,舌頭不由一窒。
“嗯?”李眠兒聞聲也轉面,一雙明目因爲光線刺眼而眯成兩道可愛的彎彎,“野味?”
眼前的一張臉齒皓容美,周昱昭直移不開眼去,他怔怔地點了點頭。隨即揚脣一笑:“我帶你去一個涼快之處!”
話音一落,攬過李眠兒的腰騰步就在山林間縱意跳躍起伏。
耳邊卻聽“嘩嘩譁”的水聲越來越近,李眠兒舉目望去。只見前面一座山峰似掛了一條巨幅白練,一道天瀑從山頂飛流直下,似擎天玉柱一般,整座山峰都被溼潤的清煙水霧給籠罩。
水霧襲面,涼爽之意沁人膚骨。李眠兒歎爲觀止,她扭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周昱昭,粉脣翕抿,衝他會心一笑。
周昱昭將那抹笑收在眼底,然後挑了距離瀑池不甚遠的一塊大石,將李眠兒放下。
頭髮已被濺起的水花打得微溼。李眠兒全然不顧,張開雙臂,仰面任煙霧沁滿一雙臉頰。
原以爲。此生抱撼而終,不想,卻得極致重生,甚至令她覺得眼前的一切實在太過虛幻得都不似真實。
“準備好了麼?”周昱昭走到身後,對她耳語道。
李眠兒看着對面宏壯的瀑布。眼睛緊閉,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周昱昭輕笑出聲,雙手托住李眠兒的柳腰,往後退了一程,然後忽地提氣發力,帶着李眠兒躍上瀑池邊一棵參天大榕樹上,待一站穩,他便瓣住李眠兒的雙肩,將她正面轉向自己。
一面上週昱昭的臉,李眠兒慌忙低頭頷首,臉紅不已,一雙眼睛只盯着周昱昭腰間圈着的長鞭,絕不他顧。
“扶穩了——”
頭頂傳來周昱昭略似命令的聲音,李眠兒無奈,伸出雙手摟住周昱昭健美的腰腹。
“摟緊了——”
聞聲,李眠兒直覺耳根都火熱起來,因此,她並沒有聽出周昱昭話中隱隱所含的一分戲謔。
不過,周昱昭沒有容她肆意羞下去,霎時抱起她就躍進白練似的飛瀑中。
過程並不像原本所想象的那樣漫長,只一口氣的功夫,他們已經穿越瀑練,躍進瀑後的穴洞中。
因在他們二人觸及瀑練時,周昱昭即時的一個轉身,是以李眠兒身上大部分還是乾爽的,而周昱昭要狼狽許多,他整個背部都溼得厲害。
一落地,李眠兒不做別事,卻只一徑掩嘴輕笑。
周昱昭一邊拍打身上的溼衣,一邊斜覷着發笑不止的李眠兒:“笑什麼?”
李眠兒乾脆背過身去笑,直笑了好半晌後,她才轉過臉來:“沒笑什麼!”
“呵,你這話騙騙鬼沒準還行!”周昱昭勾勾嘴角,見李眠兒不願說實話,也不逼她,“你在這裡呆一會,我去去就回!”
“哎——”李眠兒剛出聲想攔下他,周昱昭已經沒了身影。
她靜靜地看着對面的瀑布,禁不住又是一笑。
剛周昱昭問她笑什麼,她沒好意思說實話,她因何笑?
只因她心裡實在是歡喜,是前所未有的歡喜!
當初,楚王相中她時,她心裡淡淡然,沒有覺出歡喜;當皇上器重她時,她確有那麼一點歡喜,僅一點而已;當被封作郡主時,她雖有歡喜,可不是發自肺腑的那種歡喜。
然此刻,她是實實在在地感覺歡喜,之前所遭受的困苦都因這一時的歡喜而變得苦有所值。
半柱香過後,周昱昭提了兩隻已經被剝得乾乾淨淨的野雞,穿進洞來。
“這洞裡有現成的柴火!”周昱昭走進來,額頭上覆了一層細密的汗。
經他一提醒,李眠兒纔想起打量洞內的情形。
洞內不止地面清潔乾爽,邊上還堆着柴火,還有打火石和油燈,最裡面還有擺放齊整的桌和椅,桌上還有一盤棋枰。
她這一打量的空當,那廂周昱昭已經架好柴火。搬來凳子,坐在柴火前,一邊烤着淋溼的衣服,一邊烤着兩隻野雞。
這個洞穴確實是個涼快所在,清爽怡人,即使架了火,也不覺得熱。
李眠兒坐在對面,偏着腦袋看周昱昭動作十分熟練地烤着野雞,神思漸漸縹緲。
眼前之人,同樣有着尊貴的身份。有着俊美無雙的面龐,按理,他應該同京都裡那些貴饋們一樣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周圍擁着一羣奴僕纔對,可是,看他小時生活的場景,還有如今這通身能耐。可想而知他的生活狀態。
直到鼻間飄過誘人的香氣,李眠兒方回過神,見架上那兩隻野雞已經被烤得金黃油亮,油滴落在火堆上還發出“哧哧”的響聲。
周昱昭伸手撕下一隻雞腿,另一隻手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去下刀鞘。他用匕首在烤熟的雞腿上一道一道地划着,劃完後把雞腿遞與李眠兒:“嚐嚐!”
李眠兒這才恍然,原來他是爲了讓她吃得方便。不用費力用啃的來。
李眠兒紅着臉接過雞腿,小意地咬下一口肉片,慢慢享用起來。入口的肉片鬆軟滑嫩,只一口便已滿嘴香氣,迫不及待地再咬上一口。
李眠兒正吃得津津有味。周昱昭也撕下另一隻雞腿,剛準備往嘴裡送。忽聽洞外有聲音傳來:“主子,孟姑娘找您,說石閣老喚您這就過去,有要事相商!”
聞言,李眠兒瞅向周昱昭,頓了頓,說道:“要不你先過去,我在這裡等你!”
周昱昭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食物,拉起李眠兒,就往洞口走去。
李眠兒回頭看看還在火上烤着的野雞,還有自己才吃了一半的雞腿,不無可惜地嚷了一句:“火還沒滅呢!”
雞都要烤糊了!
“蒼鷹,你進來收拾一下!”周昱昭朗聲對瀑布另一頭的蒼鷹喚道。
他的聲音剛落,就見“嗖”地飛進來一個黑影,然後就見面容又肅又冷的蒼鷹對周昱昭拱手作禮。
周昱昭點點頭,便抱起李眠兒,穿過瀑布,落到瀑池外邊的空地上。
“周大哥——”他二人雙腳才着地,身後就有人揚聲喚道。
李眠兒忙將自己的身子從周昱昭的懷中閃開,周昱昭斜覷了她一眼,轉眸看向來人。
孟染跑近前來,對李眠兒將頭一點,叫聲“穆姑娘”,緊接着就對周昱昭道:“周大到,外祖叫您這就去山頂會合,京都有消息帶來!”
周昱昭顯然知道師傅喚他定有急事,若不然,他也不會半點功夫不耽擱就帶她出來。
“嗯!”周昱昭點點頭,邁步朝山上走。
三人沒走幾步,頭頂上空突然傳來“唷唷”兩聲鷹啼,周昱昭定住身形,擡頭望天。
其餘兩人跟着仰頭,眨眼間功夫,一隻大白鷹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停落在周昱昭的肩頭。
李眠兒掃見白鷹的爪子上綁了卷布帛,不知又有什麼消息傳來。
周昱昭打開帛卷,是王錫蘭的筆跡:“今日朝上,參政張臺上本參了上將軍彭旭升一本,參其貪墨軍餉,玩忽職守!皇上允奏,命御史大夫即日徹查!”
周昱昭收起帛條,面色沒什麼波動,擡腳繼續朝前走,心想,師傅找自己,多半也是得了同一則消息!
到達山頂,石洵屋內已聚了不少人,多是垂須老者,但個個精神矍鑠。
衆人見周昱昭毫不避嫌地將李眠兒領進,不約而同地看向石洵。
石洵用探詢的目光迎住周昱昭,周昱昭偏頭瞄了眼身邊的李眠兒,對着石洵不容置疑地點了點頭。
見此,石洵不再多言,收回目光,直奔正題:“去年的事,今年才辦,彭旭升一事,老夫以爲,其中大有玄機,大家不妨一道斟酌斟酌!”
“老朽也覺此事頗爲蹊蹺,參政張臺辦事一向謹慎,此次,他竟敢單挑彭氏一族,顯然背後有人撐腰!”曾在太祖時官至樞密副使的李藎捋捋髯須,沉吟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