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兒不知道厚厚的帳簾隔音如何,又擔心帳內半晌沒有動靜,在外頭守衛的扎力等人會有察覺,只得她撐着麪皮演那麼一出。
嚷完後,她就看坐在拓拔意的旁邊,一旦他有什麼動靜,她可以第一時間發現。
約摸過了有一刻時光,李眠兒忽覺帳篷內開始變冷,她四下裡瞅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有哪處有漏風的跡象。
這座營帳不比居住的宅子,更不比她在龍州城所住的那間小屋,雖然看着密不透風,但是也僅比外面稍好一點點而已。
李眠兒心想可能是自己突然靜下來,手腳又不得運動的緣故吧,於是裹緊自己的披風,繼續專心地看着拓拔意,靜待金川回來。
不曉得金川將才下爪的力度如何,可不要等他回來後,拓拔意還一徑昏暈不醒,那就麻煩了。
眼瞅着時間一分一分地流過,金川應該很快就會現身,李眠兒不由漸漸開始擔心拓拔意來,倘他傷勢過重,暈個個把時辰,屆時倒要怎麼辦?
這般一想,李眠兒低低地偏下頭,再次探看拓拔意的情況。
不料,她的視線剛剛落到他的眉間,心頭隱隱浮起不祥之感時,沒料,拓拔意驀地對着她雙眼圓睜,嚇得李眠兒“蹭”地站起,一連退後幾步。
心窩促緊,李眠兒大驚失色,直直盯着拓拔意,暗暗祈求他只是甦醒了,身體卻因爲被金川控了穴道而無法動彈。
片時後。她見拓拔意依然還是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僅眼球可以左右轉動,這才放下一顆心。
李眠兒長舒一口氣,想他這會兒醒了也好。省得金川回來後還得想法弄醒他,這樣一來,只待金川一現身,他們就進行下一步行動。
在心裡作好計劃,李眠兒重新走近拓拔意,轉而開始盼着金川早點現身了,這麼被人一眨不眨地盯着,感覺真是夠不好的!
“呵!”
突然,十分耳熟的一聲輕笑聲近近地傳來,李眠兒再次被唬得不輕。她瞠目結舌地側頭看向旁邊之人。希望是自己不小心生出一點幻覺。
然而事與願違。此時,拓拔意正似譏似誚地盯着自己,方纔那聲冷笑簡直非他莫屬了。他竟是自解了啞穴。
李眠兒下意識地斜視了眼簾幕,若此時,拓拔意大聲叫喚,帳外的扎力和蒲巴立刻就會進來,然後生擒自己,再將他們的王子解釋,那麼,她這大半天的折騰不過是徒勞!
眼下,她只能暗中運氣,做好影遁的準備。此時此刻,沒有金川的保護,她已然別無他法,唯有背水一戰、放手一搏了。
“原來……你沒死?”
出乎意料李眠兒地,拓拔意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喚人,而是啞着嗓子輕問她。
李眠兒回視着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呵!”拓拔意再次發出一聲輕笑,“這纔是你!”
到了此際,否認也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李眠兒保持沉默。
拓拔意齜牙試圖衝開穴道,不過額頭都滲出汗來,他也未能成功解開。
李眠兒揪着一顆心,如果拓拔意衝開穴道的一瞬,金川還未現身的話,她就準備逃離,武王還在等她的消息,不能此計不成,又誤了他計,她必須儘快告知他計劃失敗,好讓他依原先的計劃行事,以武力迎救周昱昭,即便雞蛋碰石頭,總也好過什麼都不嘗試。
經幾次掙扎未果後,拓拔意放棄自行衝穴道了,他長喘一口氣,李眠兒以爲他要喚人進來幫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你就這麼怕我麼?”拓拔意的眼中一道類似失望的光芒霎那間閃逝,此時的他褪掉王子的外袍,自稱“我”。
李眠兒不意會聽他作此一說,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你是寧願死,也不願嫁與我作妃麼?”拓拔意身體雖躺倒在地,但他的眼神咄咄逼人中偏又飽含深情。
面對這樣的眼神,李眠兒深感無所適從,唯有在心中默默地暗盼金川早一刻現身,那樣不但能幫她解救,還能實現她的計劃,一旦拓拔意恢復行動自由,一切功虧一簣。
“你是來尋我報仇的?還等什麼,爲何不一刀殺了我?”拓拔意絲毫沒有要抽回視線的意思,他一雙略帶紅血絲的眼中情緒波動得厲害。
此時李眠兒手無寸鐵,拓拔意說得對,如果此時一刀結束了他,那麼北寒羣龍無首,或許周昱昭一樣能有生還之機,不僅如此,大梁也能大獲全勝。
可是她從來沒有殺過人,別說她手上沒有兵器,便是有,是真的有,這帳中,四處掛着刀劍,她隨便拿一把,都能輕意成事。
然她也只是將那些兵器飛速掃視一眼,腦中旋速着各種雜念,最終她還是選擇裹緊披風,原地不動。
見此,拓拔意嘴角溢出一抹欣慰,但很快就被他扯平:“如若當初就那麼悶不吭聲地應下親事,宴上從頭到尾少看你那一眼,倒也就罷了,便是彭皇后之後拿搖晴作了你的替身,本王也樂意矇在鼓裡,也不至於在心裡弄了這麼一大坑,怎麼填……也填不滿!”
聽不下去了,李眠兒聽不下去了,打了一個寒噤,她轉過身子,不再看向深情款款的拓拔意。
但身後之人還在繼續小聲訴說:“其實,那晚,我已是看出你不滿這門和親,刻意把臉塗得沒有血色,刻意穿得暗色宮裝,刻意彈奏一首單調沒有起伏的琴曲,偏偏我擡頭間,你作那一低頭的嫵笑,時機……是那樣得巧合,我以爲你那一笑是爲我……以爲你……終於決定中意於我!”
聞言,李眠兒緊闔眼簾,不由自主地勒死拳頭,回憶那場宮宴的場景。
低嘆一聲,她輕問背後的拓拔意:“你發動兩國戰爭,該不會真是爲了……親事吧?”她想說“該不會真是爲了我吧?”,但覺得拓拔意不至於這麼膚淺,和親受騙一事,只是他尋滋挑釁的藉口。
果然,拓拔意自嘲一笑:“我怎可能爲了一己之私,隨意揮霍北寒百姓的身家性命呢!”
雖早知原因如此,但親耳聽到拓拔意這麼說,李眠兒依然很動怒,將才心頭生起的不忍一下子煙消雲散。
“既然早晚有這一仗,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去大梁求親?”李眠兒面色冰冷,因爲和親一事,自己差些沒了性命,周昱昭更爲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險獨闖皇宮,將自己偷出。
“呵……”拓拔意仰頭苦笑,“我這不是遭了報應!被一個毛頭小子耍個團團轉!”
“他不是毛頭小子!”李眠兒想也沒想地回了一句,替周昱昭辯駁。
“你認識他?”拓拔意雙眼微眯,警覺地問道。
李眠兒暗道不妙,說漏嘴了,看來是等不到金川來,自己須得馬上行動了。
沒有等到否定的迴應,拓拔意麪上神情立馬來了個乾坤大挪移,驟變,聲音冷似冰霜:“你是周昱昭派來的?”
李眠兒無暇再管他的問話,掃了眼帳內四周,最後私下決定還是從簾幕處遁出去吧,如果不出意外,扎力和蒲巴應該一時半會追不上自己,而自己只需要片時的時間,一段足以給武王吹笛報信的時間便好。
之後若再落入拓拔意手中,那就之後再說。
可是勘破她意圖的拓拔意卻先她一步,當他發覺情形不是他所想的一瞬間,他一邊加緊運氣衝穴道,一邊張開嘴,大喚:“扎……唔——”
拓拔意喚出聲的剎時,李眠兒剛遁至門口,她在聽到拓拔意的聲音時,做好硬衝強闖的準備,同時從袖中拿出陶笛。
然簾外已強勢飛進一個高大的身影,李眠兒恰撞他個滿懷,來人速度太快,力道過猛,她來不及躲閃,被狠狠地撞開了去。
卻聽來人似發出一聲悶喝:“金川,接住她!”
一聽此話,雖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飛開,李眠兒還是極爲欣喜地睜眼看向來人,低低喚道:“昱昭——你怎地來了?”
但周昱昭只掃了她一眼以示迴應,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因爲拓拔意也在這千鈞一髮間衝破被封的穴道,彈立而起,吐掉將才他張口喚人時卻被金川及時投射入口的帛卷,完後他即要再次出聲喚人時,卻被飛撲而來的周昱昭伸手製住。
不過,這會兒,即使拓拔意不喚人進來,周昱昭及金川那樣堂而皇之地闖進總帥的營帳中,已經招來一大批人圍到了帳外。
有幾個領頭的已經衝進了營帳中來。
李眠兒瞅見其中沒有扎力及蒲巴二人,她扭頭覷了眼周昱昭,想他二人怕是在周昱昭進帳前業已斃命了吧。
那兩個憨人!李眠兒不由在腹中暗歎一聲。
周昱昭冷俊的面龐並沒有因爲闖進來的幾人及帳外的喧譁聲而有半分變色,他刀劍般的眼鋒掃向來人,聲音透着與生俱來的威嚴:“通通站住!沒有你們主帥的命令,誰也不要亂動!”
拓拔意上肢被周昱昭死死地困在身後,動彈不得,除非他咬牙掰了自己的手臂。
進來的幾個北寒軍頭領,一見眼前的情形,自然明瞭,不敢輕舉妄動,只直勾勾地盯着拓拔意,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