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若昕喃喃細語,眉頭緊皺,她自己心裡卻是沒有一點底氣,她不知道柳伐什麼時候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
湘陰城中,一片寂靜,人人都忙着準備過年,年節前的寂靜爲新年到來前帶來了暫時的平靜。
夜深了,柳伐坐在府中,眉頭緊皺着,案上堆滿了戰報,一封封都已經開啓,他心中滿是沉重,卻沒有什麼辦法。
突然,天空一陣巨響,他擡起頭,隨即便看見豆一般大的黃色的燈火光,接着又聽得畢畢剝剝的鞭炮,他恍然若失,年節近了。
梆子聲響起,響徹大夜,他知道已是五更將近時候。蒙朧之中,他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雲,夾着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整個湘陰城。
“希望青雲飛可以趕上吧!”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看着塵關的方向,仍舊是一籌莫展,數日的功夫,也不知道,塵關還在不在南宮制怒的手中。
此時此刻,帝京也在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時已入夜,東宮之內,寬敞的書房內點着幾盞油燈,豆大的燈光或明或暗的在絲絲微風中搖曳。少武恆勇穩穩的坐在太師椅上,他的腰板如往常一般挺得筆直,神情也如往常般平靜,只是臉上一片複雜,掙扎、痛苦在一個人的臉上如此展現,顯得他格外扭曲,一張英俊的臉此時讓人分外覺得可憎,他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握緊了拳頭,不甘之意,盡收眼底,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暗明黃袍,這件在他身上穿了數十年的衣服,此時卻是那麼的不順眼,他不想再當太子了,他當了十幾年太子,到現在還是一個太子,他不知道自己還要當多久,不知道還能做多久?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和我爭?”
他飲下一口苦酒,眼神變得愈發古怪了。
權勢終歸還是一捧黃土,什麼都帶不走。可惜他就是看不開,或者說他刻意拒絕去想這個問題,這世間能看透權與利的,能有幾人?
上至九五至尊,下至山野農樵,誰不是在窮一生之力追逐着這兩樣東西?所以儘管少武卿已近天命之年,權勢之大,已然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他仍然放不開,當年他本是沒有想當皇帝的想法,只是大勢所趨,沒有辦法,天下不可一日無主。
若是他不去做,或許他就會死。人越老就越害怕,他怕失去那種一呼百應的風光,他怕少武這個偌大的皇族在他死了之後衰敗沒落,不復往日榮耀,他更怕秦文和其他人望着他時那冷冷的目光,如同一支冷箭般,洞穿他的心臟……
聶默默無語的坐在少武恆勇的對面,望着滿臉糾結的少武恆勇,心中不知怎的,泛起幾分憐憫。真奇怪,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對待政敵殺伐果斷,文武百官皆要承仰鼻息的太子,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人物,他需要憐憫麼?
閉着雙眼,少武恆勇像在打盹兒似的,半晌,卻忽然開口了,聲音沙啞乾澀:“確定了麼?”
聶恭聲道:“確定了,而且此事皇上親自交由少武恆安……”
少武恆勇皺了一下眉頭,聶馬上反應過來,隨即輕輕的抽了自己一記嘴巴,有些話,少武恆勇能說,但是他不能說,他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而已。隨即又賠笑道:“皇上親自交由王爺去辦,”
少武恆勇聽到少武恆安的名字,臉上不由閃過幾分懊怒,哼了哼:“哼,他何德何能受如此深厚之聖眷,爲什麼?”
聶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回答少武恆勇的話。他。只是個低賤的奴僕而已,從他被少武恆勇收買之後,少武恆勇收容他的第一天起,他便深深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幕僚,他可以給太子大人提供情報,可以給太子大人提出建議,但他沒辦法迴應太子大人對皇上的滿腹怨氣和牢騷。
深深的嘆息一聲,少武恆勇悽然道:“父皇這是要對付我了啊!臣不爲君所容,何以立足於朝堂,何以立威於百官?罷了,罷了,我這個太子,不當,也罷,也罷……”
似是看穿了少武恆安的作態,聶淡淡笑道:“太子殿下何出引退之言?且不論太子乃皇上正室嫡長子,他日二皇子若登大寶,朝堂之上何人與殿下爭鋒?且說太子殿下多年來苦心培植的勢力,您忍心拋卻嗎?太子殿下若引退,您門下遍佈大夏的門生故吏倚靠何人去?還請太子殿下三思啊!”
少武恆勇深深看了聶一眼,又閉上眼,欣慰的笑道:“天下文人士子多矣,唯有聶你知我,呵呵,很好,很好。”
聶急忙躬身道:“門下不才,願爲太子殿下解憂。”
少武恆勇眯上了眼睛,有些看不清眼中的味道,他微微笑道:“聶大人何以教我?”
聶眼皮一跳,心中一凜,忙道:“不敢,門下以爲,太子殿下之憂,無非天威難測,爲君所不喜,而君所不喜者,一曰黨爭,二曰太子殿下權柄過重,但是這兩樣,卻是太子殿下立足朝堂,號令百官之根本,不可能讓出來的。如此一來,太子殿下與皇上之間的矛盾,已成死局,不可解也。”
少武恆勇不置可否,淡笑道:“嗯,繼續說,勿需顧慮。”
聶瞧了瞧少武恆勇的臉色,一時卻也琢磨不透他是在鼓勵自己,還是壓根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想了想,聶還是咬了咬牙,將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只是聲音放低了很多。
“……既然已成解不開的死局,門下以爲,那就不必解了。”
少武恆勇聞言眼皮一跳,猛然睜開雙眼,渾濁的眼中忽然閃過幾絲令人驚悚的寒芒,隨即又立即消失,重新恢復了渾濁的模樣。
淡淡的一笑,少武恆勇平靜的道:“聶大人此言何意?”
語氣中帶着幾分陰森森的寒意。少武恆勇的反應聶看在眼裡,自己也驚怖不已,臉色變得蒼白,額頭上沁出了層層冷汗。
跟隨少武恆勇多年,他當然知道少武恆勇的爲人,今日這話說出來實乃大逆不道,若是少武恆勇還沒有下定決心,或者猶豫不定的話,那麼他就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以少武恆勇的性格,自己有了謀逆之心,他便不會留一個禍患在身邊牽連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