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妃的弟弟被越王強行扣押,這一消息不脛而走,莫說現場人,即便是整個京城的有心者,其注意力想必都集中在越王將如何發落周霖一事上,等着瞧好戲的大有人在,而呂家的動靜反而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朱祁銘回到呂家匆匆用罷午膳,命留守前院的護衛從鮮有人知的後院小徑那邊叫來馬車,呂希一家人與朱祁銘匆匆話別,而後悄悄乘車離去,趕赴西城那邊兜圈,伺機出城。
當他重新回到雪封的土路上時,見歐陽仝及獲釋的十餘名護衛已等候在那裡。
“參見越王殿下。”
歐陽仝快步近前,低聲道:“殿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是爲了讓在下及一干護衛獲釋嗎?”
“既是,又不是。此番回京,有許多事都須做個了結,本王只想來時瀟瀟灑灑,去時了無牽掛。”朱祁銘仔細打量歐陽仝幾眼,見他氣色不錯,衣着得體,想必在幽禁期間未受委屈,朱祁銘心中頓感釋然。“歐陽長史速回越府,代本王安置好兩名年老的嬤嬤,內衙官吏、良醫、內侍等人,願跟隨本王的便留下,不願離開京城的便讓他們自行其便,反正都是朝廷派進越府的人,各人自有各人的出路。還有,先一步將長史與府中護衛的家眷領到東直門附近待命。”
“是打算讓家眷隨護衛軍遠行嗎?”歐陽仝略顯忐忑。
“不,讓他們置身於龍門川那邊的營寨中。”朱祁銘遙望遠處的街景,沉吟良久,“從今往後,本王將了無牽掛!”
歐陽仝領着獲釋的十餘名護衛離去,朱祁銘吩咐便裝護衛換班去呂家用午膳,待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才淡淡瞟了周霖一眼。
不知何人找來了一張太師椅,此刻周霖坐在椅上,愜意地抖動着小腿,看樣子已用過午膳了,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讓人看着就來氣。不過還好,周霖倒是聽話,未起逃逸之心。
一碰見朱祁銘的目光,周霖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似的,嗖的一下跳了起來,“殿下,人有三急!”
“憋着!”
周霖嘟囔道:“您可真狠心!憋得住還是三急嗎?”
朱祁銘斜了周霖一眼,怎麼看他都像是在耍無賴,當即緩步走近周霖,周霖連連後退。
“殿下幹嘛?君子動口不
動手,在下憋着還不行嗎!”
朱祁銘駐足,“你方纔爲何不逃?”
“長姊有過吩咐,在殿下面前不可造次。”許是覺得如此作答很沒面子吧,周霖脖子一扭,“逃?您不就是想找機會下狠手嗎?在下可不傻,哼!”
周妃有過吩咐?朱祁銘聞言凝思片刻,“這些年你共傷了多少人?”
“大概三、五人吧,誰還記得清!”
“嗯?”
“哎喲,十餘人,不,二十餘人,絕對不會超過五十人。”
“再敢傷人,本王剁了你的雙手!”朱祁銘頓了頓,放緩了語氣,“視傷情,給每名傷者賠銀五至十兩不等。”
“憑什麼!”周霖揮舞雙手,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觸及朱祁銘愈來愈凌厲的目光,立馬蔫了下來,“罷了罷了,就當在下行善積德好了!哼,賠那麼多的銀子,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在下還巴不得每天捱揍呢,每天挨百人揍,不出五年,在下捱揍就能挨成京城首富!”
現場除了越府護衛就是周府家丁,圍觀者已被清空,連東城兵馬司的人都避在遠處。忽聞南側啼聲四起,舉目望去,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在錦衣衛騎隊的簇擁下緩緩馳來,朱祁銘會意地笑笑,而後盯住周霖。
“想從軍戍邊麼?”
“不想!”周霖沒好氣地道。
“嗯,好男兒習武只爲從軍殺敵。聽說你自幼習武,難道你習武只爲打架鬥毆?”
周霖撇嘴,勉強搖搖頭。
“想行走江湖,賣藝爲生?”
周霖再次搖頭。
“想落草爲寇,殺人越貨?”
周霖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那你爲何習武?”
周霖撓頭,“好男兒嘛,習武只爲從軍殺敵。”
“恭喜你,你終於想明白了,擇個吉日投軍吧,最好是去鎮守邊關。”
周霖立馬傻了眼,可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見朱祁銘轉身朝趙國泰那邊走去,便衝着他的背影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
“就算殿下發了話,此事也得在下的長姊首肯!”
朱祁銘回眸一笑,“放心吧,你的長姊恐怕正有此意。”
馬車在離朱祁銘數丈遠的地
方徐徐停下,數十名錦衣衛下馬,一擁而上,將周府家丁悉數拿下帶離現場。朱祁銘朝那邊緩行幾步,目中透着一股寒意,錦衣衛見狀,撇下週霖,退到遠處。
周霖本想發作,見朱祁銘示意他安靜,便一臉疑惑地楞在了那裡。
那邊車簾一開,胡濙從容下了馬車。“禮部尚書胡濙參見越王殿下。”
“小王幸會胡尚書。”朱祁銘拱手回禮,臉上卻是一片雲淡風輕。
“哎呀,當初與殿下一別,至今有些時日了,老朽總想見見殿下,可惜不得便。”胡濙走近朱祁銘,撫須一笑,目光投向了呂家宅院。“今日幸會殿下,請殿下移步,老朽陪殿下去呂希家中小坐,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朱祁銘的目光在胡濙臉上一掃而過,“小王亦有此意。不過,若胡尚書此行只爲私會小王,旁人終歸是要避嫌的,咱們去呂先生傢俬會,豈非要攆走主人,反客爲主?爲人學生,不知尊師,小王還有何顏面在這世上安身立命?若胡尚書是奉旨而來,那便更得鄭重其事了,隨便找戶人家體察聖意,那是對天子不敬!”
胡濙微微一怔,旋即哂然一笑,“殿下言之有理。老朽與呂希同僚一場,今日老朽遠道而來,呂希也不出門打個招呼,竟然不念同僚之誼,唉,令人費解!”
“胡尚書身爲公卿,何等的尊榮!而呂先生只是一介平民,或許不便再以下官之禮迎候上官,僅此而已。”
這時,那班用罷午膳的便裝護衛出了呂宅,一個個邊走邊摸油膩的嘴巴。胡濙見狀,這才暗自點點頭,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周霖。
“老朽的馬車甚是寬敞,若殿下不嫌棄,不如與老朽同車離去,找個清淨的地方敘談。只是,閒雜人就不必跟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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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朱祁銘含笑衝周霖招招手,周霖立馬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小王與周霖一見如故,有他一人跟隨小王,足矣!”
周霖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在下見過尚書大人。”
胡濙丟給周霖一個白眼,只怕心裡已在開罵:不知乘機溜走,卻還尋上門來,腦袋被驢踢了!
朱祁銘、胡濙、周霖先後登上馬車,大隊錦衣衛簇擁過來,另有數十名校尉分赴不同方位,圍在呂家宅院四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