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兒幾個進了書房,見只披着外衣的王錫蘭竟一動不動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盡皆大震,連忙合夥手忙腳亂地把他重新擡到牀上。
瞧他一臉蒼白,雙目緊闔,便知他這不是裝暈而是真的暈迷,枝兒等心疼得不行,來不及訓斥一個人縮在屋角的疏影,只嚷着趕緊跑去喚大夫。
不想,雲兒才轉身,就聽牀上傳來輕弱的一聲:“不必了!”
聽聞此聲,急壞了的幾人再次圍上牀邊,個個是一臉關切。
立在不遠處的疏影聽到王錫蘭出聲,原本哭喪緊繃着的臉不由一鬆,腳尖隨之踮,一雙杏仁似的眼望向牀上被四美婢圍得嚴嚴實實的王錫蘭。
“主子,你的創口裂開了,還是叫大夫來瞧瞧吧!”枝兒解開王錫蘭的中衣前扣,發現胸口的一片包紮布已經被似紅似黃的血膿水浸透,此時,聽王錫蘭不讓喚大夫,眉頭皺得不行。
“春兒,你去把我常用的金創藥拿來!”王錫蘭並不理會枝兒的話,掙扎着半坐起,“用不着麻煩大夫!”
說這話時,他眼鋒掃了下疏影的方向,不過沒有遞過去正眼一瞧。
自進書房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王錫蘭的汀兒把王錫蘭的眼神瞅在眼裡,之前因爲疏影吱唔半天而積攢在心的悶氣這會兒再憋不住,狠狠瞪着斜前方的疏影,陰陽怪氣地道:“主子,您是不想麻煩大夫呢,還是不想驚動大夫?”
汀兒話裡有話,在場的幾人,怕是除了疏影,其餘皆聽出其中的言外之意。
“汀兒,少說兩句。先去端盆鹽水來!”枝兒側過頭,對汀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閉嘴。
不過,一口氣還沒有發泄完的汀兒只當沒看到枝兒的示意,繼續冷道,然眼眶中已有些淚水盈盈:“主子,您就不能稍稍再忍兩天?這大冷天的,傷口本就癒合得緩慢,您身體又受過大寒,如果不趁着這會兒好好將養。以後您的身體要是落下病根卻要怎麼辦?”
自己的丫環,早晚歸您處置,疏影就再倔。她還能跑了不成,您就不能等身子養好了才行事?
這一句,汀兒費了老大勁才終於忍住沒有一吐之而後快。
“呵呵——汀兒,別動氣!”王錫蘭發白的雙脣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我也是一時大意。沒站穩,給硬生生摔到地上,碰裂了傷口!多養兩天也就沒事了!”
王錫蘭低頭覷着胸口,幾不可見地搖搖頭,自覺有點丟人,這傷口本來已是長勢良好的。不想一個不慎,竟又給摔回頭了,且還當着疏影的面。煞有介事地把自己給痛暈了過去,委實太失面子。
不過也好,如此一來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躺在這九畹軒裡,交由某人全權伺候自己養傷。
這時春兒捧着瓶金創藥近前,枝兒伸手接過仔細查驗一下。方重新遞給春兒,又拿胳膊肘抵抵汀兒。囑道:“汀兒,你幫我把主子的繃帶解下,動作輕點兒!”側頭復對着春兒道:“一會兒,我拿鹽水給主子把膿血給拭乾淨,你隨後就小心地幫忙上藥!”
聽後,汀兒也顧不得哭、顧不得氣,起身便來到牀頭的位置。
“你們都先住手!”就在汀兒的手觸着王錫蘭的衣襟,他突然再次發聲,“枝兒,你帶汀兒三人暫且退下,這裡只留疏影一人便可!”
聞言,枝兒面色一驚,頭一回起了違逆之意,只是話還不曾出口,那邊廂汀兒姑娘已經發難:“主子,您這是要做什麼呀?您傷口成這樣,還不是疏影造成的?她恁樣馬虎大意,您還……”
一旁的枝兒聽不下去,使勁拽了拽汀兒的衣袖,然後身子前傾,緩聲道:“主子,包傷口不伴別的事,你讓疏影繡繡花,她準行,可包紮傷口這種活,依婢子看還是留給我們幾個有經驗的爲好!”
王錫蘭微垂眼簾,沒有看向枝兒,也沒有管汀兒,只淡淡地應一句:“有我呢!你們下去吧!汀兒——去領罰!下次,就不是領罰這麼簡單了!”
此話一落,汀兒驀地一驚,臉色都爲之一白,枝兒三人皆一臉怵色,四人皆不再多言一語,擱好盆和藥瓶,便魚貫而撤。
經過疏影時,她們誰也沒有擡頭看她一眼,只是疾步而走。
看此陣仗,疏影暗忖,枝兒幾個是懼了,可她瞄向牀上的王錫蘭,他面上明明一片雲淡風清,跟往常沒甚兩樣阿,她們四人怎麼突然變了模樣一樣,個個逃也似的!
“你打算在那兒杵多久?”王錫蘭瞧疏影傻愣半天,半點自覺地圤到他跟前的意思都沒有,唯有先行開口。
“……”疏影踮踮腳,再踮踮腳,卻又立定回去,不動。
“水都快涼了,你準備一會兒重新去打盆熱水來?”王錫蘭斜擡眼眸,見疏影畏首畏尾的樣子,無奈地催促。
既有現成的熱水,何苦要去重新打?
想着,疏影丟開牆壁,小步挪到牀前,搬來一張圓形雲母石面小高几,將盛有鹽水的盆放在其上,然後下面就該幫王錫蘭解包紮帶了,可是……要給他先脫去他上身僅穿的一層中衣。
疏影抿抿脣,飛速瞟眼王錫蘭身上已被枝兒稍稍解開的中衣,儘管什麼風光都還沒看見還,但她臉上已是浮滿紅雲,兩隻小手擡起又放下,放下又擡起。
“磨蹭什麼呢?”王錫蘭扭頭,皺眉,“你沒瞅着本公子胸前這膿血都快要滴出來了?”
聞言,疏影勾頭朝王錫蘭胸前探看,果然,他胸口那處血黃漬跡越印越大,越印越深,渾身不由一哆索,眉尖蹙到了一處,於是趕忙強自穩住心神,伸手除下王錫蘭的中衣。
雖努力凝神於白色的包紮帶,可當王錫蘭健碩的肩頭還有腰背露出來時,疏影仍是羞得滿臉發燙,胸腔內一隻小鹿四處亂撞。
“好看麼?”王錫蘭見疏影面目嬌羞,一時自己也忘了傷口,衝着疏影擡擡弧度優美的下巴,出言調侃。
被人家抓個現形,疏影不禁又羞又憤,甩甩頭,忽略其他,只將注意力集中於包紮帶,伸手輕之又輕地一道一道解開紮帶,直到王錫蘭胸前箭創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不知怎麼地,看到王錫蘭胸口處的傷患,疏影心頭竟是狠狠一揪,兩瓣櫻脣緊緊地抿起。
王錫蘭低頭瞅見傷口還在朝外流着膿血,眼見就要滴到被鋪上,先是朝几上盆努努嘴,然後對疏影說道:“先拿毛巾沾着鹽水將傷口四周清洗一遍!”
疏影也看到一點一點朝下淌的膿血,聽了王錫蘭的話,忙抓起毛巾,沾了沾鹽水,不做停頓地擦向王錫蘭的胸腹,將就要沾着被子的一道膿血水給及時清理掉。
好容易把傷患周圍清理乾淨,又聽王錫蘭道:“把金創藥拿來!”
疏影依言取過金創藥,撥開瓶塞,藥味並不濃郁,甚至還有兩分清香的意思。
“你先把手拭乾!”截止目前,王錫蘭似乎還算滿意疏影的表現,接着教道,“然後只需拿手指從瓶中挑出藥膏,輕輕塗抹在傷口處就行!”
疏影聽話地伸了一根細巧的食指從瓶中挑出一點藥膏,然後含着面,手上動作輕之又輕地將藥塗到王錫蘭的胸口傷患處。
不知是因着傷口有些觸目驚心,還是怎麼着,疏影一邊抹着藥膏,只覺心尖處一陣緊似一陣地抽痛,可傷口的主人卻是一片心平氣和,她不由擡眸……
一直悶頭幹活沒發一言的疏影,讓王錫蘭真是覺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竟是難得這麼乖順,而當她每每如此乖順的時候,一張秀麗嬌美的臉就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魔力,令他移不開眼去……
於是,當四目相對時,二人周邊的空氣有那麼一瞬地、爲之那麼一滯!
此時此境,久經沙場的王錫蘭自然十分厚臉皮地、貪得無厭地繼續盯着眼前臉上已經漸漸泛紅的疏影,而情竇初開的疏影待稍稍反應過神來,卻是“嗖”地收回視線,重新低眉含首,專心上藥。
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二人可以這般靜謐詳和地相處一室,可以這般溫馨友好地面對面,王錫蘭心中一道暖流涌過,魂不守舍地問了一句:“我不在的這一個月,你可……有曾想我?”
本就因爲碰着了王錫蘭的目光而渾身顯得不自在的疏影,不料會驚聞王錫蘭如此直白的問話,其中還飽含情意綿綿,免不了被唬得手上一哆索。
“噝——”王錫蘭吃痛,似真似假地一聲呻吟。
疏影一看,是自己的指甲戳進王錫蘭的傷肉中,不由慌上加慌,再看看王錫蘭,一張臉痛得都皺成一團,她心裡一急,腦子也顧不得多加思考,便脫口而出一個“想”字。
那廂王錫蘭正“痛楚不堪”,一聽這個字,脣角暗裡一勾,臉上的皺褶也跟着驟減,他偏偏頭,雙目緊緊揪住疏影的俏臉,追上一問:“想我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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