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是爲廣南西路二十五州中繼桂、容之後的第三大州,而李眠兒一行人的落腳地是處於邕州的西南邊境、與南秋相鄰的廣淵縣城內,這座縣城也是僅剩的一座還未被大梁完全成功收復的縣城。
這座縣城看似不起眼,卻是邕州最險要的一座城池,攻下它,也就相當於攻下整個邕州,沒有收復它,也就無異於沒收復邕州一樣。
眼下,南秋和大梁正對峙於此城。
南秋壓重兵固守廣淵縣城西部,而大梁也在打下東半城後,築起城牆準備再接再厲奪回西半城。
當天晚上,沒有歇腳,周昱昭就領着七煞及一直假扮他的白展去了戰營,只留下兩個駕夫以及宅中原本的僕人護衛,當然還有如今成爲這宅子主人的李眠兒。
周昱昭暫不接她過去,是爲了讓她留下休養休養,李眠兒也想留在宅子裡歇息兩天再說。
她本打算晚上給孃親還有疏影那裡寫兩封信過去報個平安,可身子睏乏,又好不容易有牀有枕頭可以睡,是以,在小丫環玉蘭的服伺下,她早早地就爬上牀。
李眠兒一向沒有認牀的習慣,儘管環境陌生,但這是周昱昭給她安排的落腳地兒,所以這一晚上她睡得極爲香沉。
第二日一大早,李眠兒就起來寫了兩封信。
自己的事,疏影還被矇在鼓裡,只當自己嫁去了北寒,可真相還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孃親是曉得自己差些死掉,後被周昱昭帶走的,近來她一定以爲自己生死未卜,過得必然不好,所以在信中,自己比較詳盡地同她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有關周昱昭的事。
李眠兒摺好信,她有些忐忑,不知道孃親得知所有事情之後,會不會責怨自己!
拿出陶笛,小吹一曲,小半晌過後,蒼鷹從天上俯衝而來,飛臨窗臺,李眠兒將兩封信綁在它兩隻爪上,由它送給王錫蘭。再由王錫蘭轉遞。
“穆姑娘,早飯好了!是給您端過來用,還是您過去飯廳?”玉蘭年紀才過二七。比疏影只小了月份,所以李眠兒對她也挺親切。
“我過去用吧!”李眠兒遙看着蒼鷹飛遠,方轉身拿帕子淨了手,領着小丫環出了主臥。
這宅子佔地約五畝,不算大也算不上小。李眠兒住在後院的正房,聽玉蘭說,周昱昭平時很少來,這裡也只當作他臨時的落腳地而已。
從她的正房到飯廳有一小段距離,一路娉娉婷婷,百來步之後。她二人拐進了飯廳裡。
她們不知道除了這院裡的護衛,鄰壁的宅子裡,也有一雙眼睛盯着她們呢!
見李眠兒主僕拐入飯廳中。鄰壁宅院中一株巨大的香樟樹上飛走一個暗影,飛速往西邊奔去。
廣淵城西,南秋建築的城樓上,站了一排人,正遙望對面的一座城樓。
“殿下。城東的那座宅裡今日有了動靜!”一個身着黑色緊身勁服的矮個男子對着最中間一位衣飾質地十分華麗的高個男子低聲稟道。
“嗯!”高個男子眼睛緊緊盯着前方,只隨意應了一聲。便轉向另一側,問道,“阿壯,去把前日從洋海盜那裡擄來的遠鏡遞與我來!”
一位一直躬立在側戎裝打扮的男子應聲而走。
華服高個男子繼而側頭對着矮個男了慢悠悠啓脣:“阿莽,你接着說!”語畢,竟自迴轉頭,朝對面望去。
阿莽剛要張口,阿壯已遞來遠鏡,華服男子接過,雙手握着遠鏡舉到右眼前。
阿莽見華服男子並不上心,正猶豫着是不是要說下去,卻聽華服男子喚了自己的名字:“阿莽?”
“是,殿下!”阿莽忙躬下腰,“昨晚起,那宅子裡住進一個姑娘,且是周昱昭親自領過去的!”
“嗯!”華服男子依舊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全副心神全在對面那座城樓上。
是啊,周昱昭一連許多日沒有現身,整日窩在營寨中,不知忙些什麼,今日難得露面,太子殿下都親自出來一探究竟了,哪裡還管什麼姑娘不姑娘的。
阿莽心一橫,磕磕絆絆地繼續稟報下去:“屬下瞧見了,那姑娘……那姑娘……很美!”
“哧——”聞言,這位身着華服的太子殿下並不回頭,眼睛仍盯在遠鏡上,只哧笑一聲,“你,才見過幾個美人!”
其餘人聽了太子的哧笑聲,也跟着輕笑兩聲。
阿莽不由犯了窘,可又有些不甘心,便接着小聲道:“是!但屬下以爲,那姑娘……於周昱昭……似乎不太一般!”
“周昱昭一向油葷不進,連皇妹那樣一個大美人都拿他沒辦法!”太子將遠鏡換到另一隻眼睛前,“他能對一個普通姑娘家有什麼不同?”
“是!”這下,阿莽是徹底死心了,這次看來是白跑一趟腿了,“屬下這就回去繼續盯着!”
只是他遲遲等不到太子的命令,擡眼間見太子忽然身子一僵,似是看到了什麼。
這位太子殿下正是秋尼嘉爾,此時,他從遠鏡中,恰好正對上週昱昭望過來的眼神,他定定凝神地看着。
驀地,秋尼嘉爾極速轉身,一張精緻地近乎女子的面孔帶着兩分興奮:“仔細盯着那宅子裡的姑娘,萬不能給本太子盯丟了!”
“是!是!”阿莽更是欣喜異常,連聲應是。
阿莽一離開,秋尼嘉爾止不住地嘴角歪了一歪,此次,他覺得周昱昭比以往稍有那麼一點點不同,具體說不出來哪裡不同,可就是有那麼點不同。
難道會與城東宅子裡那位姑娘有關?
而在東邊的城樓上,副將武從吉也正恭聲對周昱昭彙報:“秋尼一個多月來一直親自坐陣,據說半個月前,連皇后也過來了!”
南秋國如今最當家的就兩個人,一個是皇后,一個是太子秋尼嘉爾。
這已不是什麼新聞,不管南秋還是大梁。對此都已習以爲常。
邊境戰事,皇后娘娘跑來督戰,而皇帝在後面看家,這還當真稀罕。
對於這位南秋皇后,周昱昭自然也是知曉的,甚至在夜探南秋皇宮時,也曾目睹過其真容。
聽了白展的話,周昱昭的嘴角處閃過一抹冷笑。
這一年來,他們侵佔的城池被自己接連奪回,定然心裡很不甘吧。他們這是要鐵了心地守下了麼?
看來拿下廣淵並不如想像地那麼輕鬆阿!
“晚上,我去探探南秋那邊情況,從吉。你去安排一下!”周昱昭在看到對面正拿着什麼東西瞧向自己這處時,衝他微微笑了笑,然後轉身吩咐武從吉。
語畢,便走下城樓。而武從吉則離開去準備晚上所需事宜。
“老湯,在忙些什麼?”周昱昭邊走邊問身旁的另一個部下。
“回將軍。軍師正在後頭佈防!他說,秋尼嘉爾大概會在雨季結束的當口,也就最近,主動出擊!”
“嗯!”周昱昭點點頭。
李眠兒在宅一連待了三日,纔在前院重見周昱昭。
“休息得怎麼樣?”周昱昭的精力永遠那麼充沛,一路顛沛勞不了他。到了這裡,便直奔戰營,想來這幾日定也忙活壞了。可看他渾身上下仍沒有半點疲憊之意。
果然是鐵打成的!
李眠兒將周昱昭打量完後,心下暗歎一句。
“我休息得還好!”這幾日除了吃便是睡,李眠兒都覺得自己長圓了不少。
周昱昭見眼前之人嬌嫩如水,聲音如涼玉一般沁人心脾,心底直一片柔軟。
“今日我過來。是帶你隨我去軍營的!”周昱昭坐到椅中,接過玉蘭捧來的茶水。“不幾日,可能有場硬仗要打,我沒法抽身過來,想着還是把你帶在身邊比較妥當!”
“嗯,我這裡也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李眠兒答應道。
“那,玉蘭,你這就帶穆姑娘前去換裝!”周昱昭端着茶盞,示意隨從把爲李眠兒量身定製的戎裝交給玉蘭。
“是!”玉蘭福身接過戎裝。
李眠兒會意,走在前頭先出了前廳,到廳外,她止步,左右看了一下,這次周昱昭過來,沒見着七煞甚至白展的影子,看來他們又迴歸原位了。
過了半柱香時間後,束了頭髮的李眠兒一襲戎裝出現在前廳。
本不修體的衣服愣是被她穿出別有一種風味兒來,她那般嬌柔的人,竟也顯得英姿颯然。
兼且李眠兒心內因着即要身臨戰場頗而有些興奮,因此一張小臉被深色戎裝襯得更燦勝桃花。
周昱昭低頭飲茶,並不多看,直到把杯中茶水飲磬,才擡起頭來。
在碰到李眠兒的目光時,他眨了兩眨眼睛,然後轉頭對隨從吩咐道:“備車,出發!”
“是!”隨從領命而去。
身旁跟着雌雄莫辨的李眠兒,周昱昭步出前院,往門口的馬車走去,就在距離院門還有幾丈來遠時,他的眼睛幾不可見地朝左上方瞟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主帥周昱昭的身側多出一位極致俊俏的貼身小士衛,還吃宿不離左右的消息很快就在軍營中不脛而走,多少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甚至有人暗下里猜測,主帥是不是有那什麼……什麼龍陽之好吧?
只因見過李眠兒面目的人,無不驚豔,只可惜他是個男子,倘若是個女子,再配主帥該有多完美阿!
湯宗亮此時正在周昱昭的營帳中,他在見到李眠兒時,也忍不住多瞧了兩眼,轉而再看周昱昭時,眼神似乎閃了閃。
李眠兒掩住輕笑的衝動,肅靜地侍立在側。
她是識得湯宗亮的,年初在京都御道旁,她曾在轎中見過他一眼,不過他沒有看着自己的臉。
“南秋幾乎把全國的重兵悉數駐紮在此,鐵了心要堅守下去!”湯宗亮語氣頗爲無奈,“若我們冒然出擊,怕是要傷忙慘重!”
周昱昭眉尖微蹙,顯然他也是有此顧慮:“南秋,他就是賭得大梁輸不起這一戰,也承受不了重大傷亡!”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能以最小的代價攻下西城,否則我們不能冒險!”湯宗亮這半年來操了不少心吧,鬢邊都生出華髮來了。
周昱昭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微凜,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