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昱昭全線接管廣淵縣城一個月左右,京都才傳來太宗皇帝的旨意,卻是命周昱昭繼續率邊軍鎮守邊境,鞏固戰果,反令湯宗亮領着援軍班師回京。
周昱昭自然明白太宗這般做法的居心,雖他想盡快回都,因爲京都局勢越發凌亂,彭家與皇家的對決堪堪在即,他心裡擔憂會有節外生出,所以盼着早日回去,也好掌控局勢。
然聖旨在前,他不好逾越,只得繼續留守廣西。
不同於周昱昭的暗暗焦急,李眠兒十分愜意這樣的生活,沒有戰事困擾,她無需操心周昱昭及將士們的安危;沒有勾心鬥角,她無需整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所在的城樓附近又有山水圍繞,空氣清新,環境怡人,遂而她十分享受此地的生活。
這一日一大早,她照往常領着金川出門去爬山、玩水,只是回來的時候卻只剩一人。
“金川呢?”周昱昭見李眠兒回來時,身周沒有金川的影子,不禁眉頭一皺。
“他阿,今晚可能不一定回來吧!”李眠兒沒有迎向周昱昭的視線,語氣故意輕描淡寫。
“他人呢?”周昱昭舉目朝羅秀山的方向望去,沒見着什麼異常,卻見李眠兒的眼神有些忽閃,便跟在李眠兒的身後,繼續追問,聲音有些冷“那他便丟下你一人,讓你隻身下的山,回的城?”
李眠兒聽出周昱昭語氣中的不快,一邊往屋子走,一邊替金川打掩護:“是我自己先下山的,沒有等他!你何必惱他?”
“等他?”周昱昭偏偏頭,“他做什麼了?需要你等他?”
對於周昱昭的逼問,李眠兒無奈地撇撇嘴,在踏進屋後。她才轉過身子,飛快應了句:“我瞧他碰到一相好的!不想擾了他,便自己先行回了城!”
“相好的?”周昱昭聞言,抽抽嘴角,疑惑地確認道。
“可能前幾日就遇見過,今日一到山上,就發現人家已在山口守着了!”李眠兒走至書案前。
不想那隻母猴恁般熱情,此時說出來都覺得怪難爲情的。瞧金川當時那興奮樣,看來,樂不思蜀的還不止她自己一人呢!
儘管李眠兒這般說法。顯然周昱昭並沒因此就準備原諒金川,從他沉沉“嗯”了一聲便可辨一二。
李眠兒沒有理他,拿起昨日還沒有讀完的遊記繼續翻看起來。
自從中秋夜晚之後。這一個月來,不知是有意爲了避免與自己獨處,還是確實公務繁忙,周昱昭白日裡多是在外頭奔走,有時還出遠途。一連幾日不回城,因而,他們獨處的機會並不多,不過,能夠這樣常常見面,他們二人已然非常知足。除了周昱昭時常要爲她的安危着憂以外。
“湯,他明日一早就回都了?”周昱昭往李眠兒的對面一坐。
聽此,李眠兒擡眸:“那你?”
“暫時沒有召我回去。只令湯一人帶軍先行!”周昱昭悶悶地應道。
李眠兒覷了周昱昭一眼,知他的心一直就沒有離開過京都,皇上沒有命他帶軍回朝,反令湯宗亮率軍,多是有顧慮的。此陣子正是彭氏一族與皇家明爭暗鬥的時候,官家他也怕周昱昭手裡沾了軍權。回到京都後,令局勢節外生枝。
“想來也快了,你做好準備便是!”李眠兒是很想在這裡多待些時日的,都快十月了,京都那裡已經深秋,處處葉落花殘,可這裡依然四季如春,氣候宜人,每日過得又無拘無束,實是舒坦得狠。
過了月把無憂無慮的生活,李眠兒姿容愈顯清麗無雙,周昱昭將她深深看了眼,暗暗嘆口氣。
說實在的,他也不想打破這樣的生活,他也想過乾脆一輩子留在這裡算了,可是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京都,他們早晚是要回去的。
約摸又過了半個多月,京都仍沒有傳來召周昱昭回都的訊息,人不在京都,自然無法親歷其間的事情,因而周、李二人錯過了極爲驚心動魄的一場變動。
儘管大家早有心理準備,周、彭雙方亦各有所防,但是彭家卻有如小門小戶一樣,竟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簡直算得不堪一擊了,着實令旁觀者與當局者咂舌。
直到彭皇后被軟禁,彭承衍及兩個兒子被抹了頭銜,嫡孫彭立遙彭附馬及青熙公主一併被幽禁在皇宮裡,所有人才明白過來,原來彭家一早就註定了輸局。他們的勢力看似錯根盤節,看似牢不可摧,但可能在許久以前,那些勢力就已被皇家滲透,進而在關鍵時刻,紛紛倒戈,叫彭家措手不及,輸得一派塗地。
如此看來,從頭到尾彭氏一族不過是做了一支太宗排除前朝舊臣的箭矢而已。只是他們沒有聰明地意識此點而懂得適可而止,反倒漸漸自我膨脹,以致一手遮天,惹來今日的下場。
不過,如若他們沒有這樣的貪念,也做不了太宗的箭矢。
怎麼說,彭氏一族與太宗之間或相容或不相容,彭氏一族好歹輝煌了一時,然太宗皇帝終是最後的贏家,也是最大的贏家。
接到彭皇后遭軟禁的消息,遠在廣西的李眠兒第一反應則是,楚王,他眼下如何?
“楚王依然是楚王,彭家的事不會累及他的!”周昱昭淡淡地說道。
聞言,李眠兒鬆了一口氣,紫蹙的眉尖兒也舒展開。
見她這副光景,周昱昭幾不可見地嘟了嘟脣,又道:“你很關心他?”
“嗯?”李眠兒在聽了周昱昭給她說明這場變動後,出於本能地脫口而問楚王的事,此時,聽周昱昭出此一問,不由一怔。
“我聽表兄提過,他曾在端午宴上救你一次?”
聽不出周昱昭的語氣是鹹是淡,李眠兒如實點了點頭:“是!”
“擔心他的安危?”周昱昭沒有作罷,除了薄脣。有如畫兒一般的面容一動不動。
李眠兒妙目瞥向周昱昭,視線沒有躲閃,誠實地又應了聲:“是!”
自己確然是擔心楚王的,這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出了這樣的事,她不知該喜該憂。喜的是彭皇后咎由自取,入了冷宮;憂的是,楚王今後的境地又會如何!
雖說他是太宗皇帝的親生子,所謂虎毒不食子,可置身於皇家,便不可用常理來評判所有事。失卻娘族的堅強後盾,先不說儲君之爭他已丟了七成勝算,就是生命安全也會因此受到威脅。
“放寬心。他不會有事的!”周昱昭盯着李眠兒探過來的眼神,沒有漏掉她眼中透出來的不忍與憂慮,說出話似保證似安慰,語畢他就起身踱出了房間。
目送周昱昭的背影,李眠兒雙手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愜意舒適的日子從來過得飛逝,平靜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
大梁纔剛結束一場長達一年之久的戰役,而京都也正經歷着武臣大換血,不想,一直蠢蠢欲動的北寒國卻於此際撕掉無辜無害的面具,閃電般地偷襲了大梁北部重鎮黃龍府益州。
北方已是天寒地凍。原不宜樑軍作戰,可北寒屢犯北境,不久前大梁又以和親示好。遠嫁郡主入北寒,如今,他竟然翻臉突襲北境,如不還之以厲害的顏色,大梁威嚴何在!
爲了鼓舞軍心。也爲了顯示誓奪戰爭的勝利,太宗皇帝廣告天下。他會御駕親征,討伐不仁不義的北寒。
隨他出戰的皇子只有陳王一人,主帥則是武功郡王周勵勤,而留京鎮守卻是失勢的楚王。
太宗皇帝步步爲營,帶走武郡王,不讓他留在京都趁虛而入,這是好理解的;但帶走陳王,反留楚王在京,於是情勢再次變得撲朔迷離,人們不禁暗下揣測,究竟誰纔是太宗心中的儲君人選?
要知道不久前彭黨被除,其中最最關鍵的一個人物,除了太宗本人,就屬到之前一直以浪蕩不羈、花花公子示人的陳王。
其雷厲之風行,其果斷之行動着實令衆人震撼,以至於事後大家皆恍然,原來他纔是真正的儲君人選,原來他纔是太宗手中一匹遲遲隱而不發、一發沖天的黑馬。
然太宗出征北寒由陳王隨戰,此舉又令衆人困惑了。
眼下,楚王雖丟了最大的靠山,但他這些年還是積蓄了不少死心踏地的有生力量,留他在京都鎮守,不怕他噬權麼!
難道他依然還是太宗心裡選中的儲君?
當李眠兒得知武王被命爲大梁與北寒一戰的總帥時,她也驚了一跳。
太宗把武王帶去北境,又留周昱昭在南境,此舉無形又讓周昱昭父子於被動中又添被動。
正如她曾聽長公主評價的那樣,太宗皇帝實在非同尋常得老謀深算!
“如若近期內仍接不到回都的召令……你作何打算?”仍一襲白色春衫的李眠兒看着面窗而立的背影,悄聲詢問。
背影沒有轉身,半晌也沒有出聲。
李眠兒以爲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周昱昭沉聲嘆道:“人算不如天算!”頓了會兒,他又道,“那個拓拔意是個什麼角色?”
“他?”李眠兒憶起唯一的一次見面,便是幾個月前那場宮宴上,不過隔得遠,她實在說不上來,“不若問問你表兄王駙馬,他定比我知曉得多!”
想到王錫蘭,李眠兒反口問道:“北寒一戰,王駙馬會參戰麼?”
“嗯!表兄和大舅父皆被授了軍職,一道隨駕出征!”周昱昭背對着,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聞言,李眠兒心頭一黯,又是戰爭!王錫蘭不在府上,不知道疏影會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