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視線乍乍然觸及那些畫圖時,李眠兒竟是一時沒有看懂,這不由更刺激她心生癢癢。
於是,再湊近一些,盯住其中的一幅畫面,而這時,周昱昭終於生了反應,他側過臉來,瞥向近在咫尺的李眠兒。
李眠兒沒問話,只覷了他一眼,便繼續定睛於他手中書冊,不,應該是畫冊纔對。
也僅是再一眼的功夫,李眠兒看懂了,可是,她面上沒有半點了悟也沒有關點欣然,取而代之的卻是驚惶不已地朝後連退兩步。
她根本就沒有想到周昱昭大白天裡會這般堂而皇之地翻看春宮冊,即使在她進屋後,仍然不知避嫌地照樣看他的,害她還以爲他看的是什麼好書,巴巴地湊過去看個究竟。結果,鬧了個大大的紅臉。
不過罪魁禍首的周昱昭絲毫不以爲意,沒事人一般地放下手中的畫冊,一手枕到腦後,一手擱於扶手上,微微轉過身子,面向驚魂未定又羞慚不已的李眠兒,極是淡定地對她勾脣一笑:“看懂了?”
李眠兒見他這樣子,恨不能鑽地縫裡頭去,她靠在書櫃上,指着案上的畫冊吱吱唔唔地惑問:“你……你怎麼看……看……那樣的……書?!”
還當着我的面看!
聞言,周昱昭眼簾上下一掃,把李眠兒整個一打量。
他這眼神在李眠兒看來,是怎麼看怎麼地不懷好意。
輕笑着收回視線,周昱昭伸指一邊撣着書案一邊理直氣壯:“別家兒郎如我這麼大年紀早已娶妻納妾生子了!我還未成親。不看這個,看什麼?”
“……”聽了他這話裡有話的言語,李眠兒羞得無言以對,緩緩神。終只能落荒而逃。
望着李眠兒有些狼狽的背影,周昱昭搖頭淺笑,畫冊也沒有心思再看下去,收了書,坐在案前發一會兒怔,片時後,他似對着屋頂的某個方向低聲道了句:“給白展捎封信,讓他務必抓緊時間,加快進度!”
“是!”蒼鷹沉沉地應了一聲是。
“傳話給吳都使,今夜亥初三刻老地方見我!梟鷹你跟着他。不能讓人盯梢了!”
“是!”隔空又傳來一聲迴應。
吩咐完。周昱昭又頓下來。踱至窗前,望着遠處神識飄渺,直到武從吉上來回稟事務。他纔回神,爾後去了兵營。
李眠兒奔進自己的房間後,心緒久久不得平靜,剛纔的那幕委實有些叫她無所適從。
再過幾日,自己又增一歲,周昱昭年紀也不再小,都是該成家的年歲,但是沒有父母高堂,他們的好事仍還需一個字:等。
幾日後的京都太傅府九畹軒,王錫蘭從洛陽趕回。雖梳洗更衣完畢,但依舊難掩一身的風塵僕僕。
“人呢?”一進書房,除了疏影,其餘幾個都在,跟着左右噓寒問暖,王錫蘭眉頭輕皺。
沒指名姓,可幾個丫頭自然皆知他指的誰。
汀兒低眉無聲冷笑,暗翻一個白眼。枝兒一向最爲溫順聽話,此時聽王錫蘭問及疏影,恭敬地回道:“在她房裡!”
“沒人跟着?”王錫蘭眉尖再次蹙起。
“若她想死,何必等到現在?”汀兒冷不丁地冒一句。
“哼!”王錫蘭臉驀地冷下來,衣袖一甩,“上次的苦頭,你是沒吃夠麼?”
聞言,汀兒臉色煞白,再不敢出聲。
枝兒也唬得忙上前岔開話題,笑着說道:“主子放心,疏影好着呢,這會兒,正在屋裡做針線呢!您知道,她一向就愛繡活!”
王錫蘭聽了,臉色稍霽,負手踏到榻前躺倒,這幾日累得不輕,這一倒下,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另一間屋內的疏影,確然捧着繡繃在一針一針繡着針線活計,只是狀態是出了奇的好,按理聽聞王錫蘭終於回來,她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跑去質問他麼?怎地還有閒功夫在這做繡活?
沒錯,前些日子,在得知王錫蘭不打一聲關照就離開府去,她內心是抓狂、是嫉憤,對未知的將來,她恐懼也抗拒,感覺天空灰暗不明,她的人生已失去繼續走下去的理由。
可是經這幾天的靜氣靜心靜神,她慢慢聯想到了小姐,憶起她平日的那些言行話語,又想起她分離別前給自己的千叮萬囑,想着想着,她想通了:與其整日擔驚受怕,過得生不如死,倒不如徹底放開,隨風而行!很多事,越是強求,就越是得不到!只隨遇而安,聽命由天罷了。正是紅顏自古多薄命,擬將幽意問嬋娥。
如此一來,她身心俱輕,即便剛纔枝兒前來通知她王錫蘭歸府的消息,她也沒有覺出什麼欣喜,不過眼波小小盪漾了幾圈漣漪。
見她這副光景,枝兒不由一愣,不過,手上還有不少事要安排,暫且沒有功夫研究疏影的反應。
下午申時兩刻,王錫蘭睡醒,簡單用了幾道飯食,便讓枝兒就去疏影來書房。
好一會兒,疏影才珊珊來遲,王錫蘭一眼瞄過去,果然如枝兒所說,穿一身淡素衣裳,梳一個家常鬢髻,氣色潤澤,看樣子確實過得不錯。
王錫蘭微微一笑:女子終究是女子!一旦交了身子,便連靈魂也會一併交上的!
“枝兒,你暫且退下!這裡有疏影服侍!”王錫蘭偏頭對枝兒命道。
枝兒福身退下,臨走擡眸瞧了瞧一臉無動於衷的疏影。
一直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王錫蘭沒有發現疏影的異樣,一邊風度翩翩地朝疏影走去,一邊從袖中掏出一個禮盒。
“這是給你準備的及笄禮,上回有些急,沒趕上送你!”王錫蘭說着已將盒蓋打開,是碧燦燦一根翡翠簪子。
疏影也不客氣,擡手接過,往袖中一送。
“你不要戴上?”王錫蘭盯着疏影的臉,視線特意在她梳起的鬢髻上頓了頓。
“請駙馬容我沐完浴後再戴也不遲!”疏影擡眸,嘴角含笑,那笑分不出是真是假,只是兩朵笑靨嵌在她桃花一般的臉上,分外奪目。
王錫蘭情不自禁地靠近身來,伸手即要撫上她的臉。
疏影卻是不着痕跡地讓開了去,嘴裡欠道:“今兒奴家身上不方便,身子骨也多有不適,請駙馬開恩,容奴家改日伺候!”
這般彬彬有禮的一套言辭,王錫蘭聽後,竟是倏然一愣,不敢相信一席話會是出自這個常把他搞得焦頭爛額的小丫頭!
不過,女子嘛……
他暗裡一嘆,一時不知該是欣慰還是失落,好歹是把這丫頭的性情扭過來了,只是總覺得這樣的她失了幾分靈性一般,不如原先那麼有趣了。
這想法剛浮起,王錫蘭又有一些後悔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做得過了些?
他這裡思緒亂飄乎,院子裡響起一清脆女聲:“婢女芷荃叩見駙馬爺,公主夫人命婢女來請駙馬過去絮園用晚膳!”
王錫蘭聞言,想這半個月離家在外,一回來總該要過去看一下的,於是就對院中的芷荃應了句:“嗯,你回夫人,我兩柱香後到!”
疏影耷下眼簾,眸中流過一道似諷似嘲的光芒。拿着王錫蘭贈送的及笄禮,她回到房裡,取出髮簪,看着質地上乘、價值不菲的髮簪,她唯是一個接一個的冷笑。
次日下午,王錫蘭從朝上回來九畹軒,穿過院子,步向書房,視線輕掃間,他驀地停下腳步,定睛凝眸:院中晾繩上纏着一團蠶絲線,那線團中赫然一根碧油油的物事,那物事不是自己昨日剛送出的髮簪又是甚麼?
那原是送給某人飾發所用,如今竟是被她大方地用來纏線了,還這麼不懂珍惜地擱在破晾衣繩上曬太陽!
大步流星跨到繩下,扯下那團絲線扔地上,摘走碧簪,王錫蘭便直奔疏影所在的房間。
推門而入,疏影面對忍着怒氣的王錫蘭,紋絲未動,依舊一針一線地做她手上的活。
王錫蘭這才明白,昨日裡,她那副恭敬樣根本就是對自己的嘲諷,現在這個纔是真正的她,傲然、不屑,分明對自己抱着極大的怨恨,真難爲她昨天演成那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王錫蘭拿出手心裡的碧簪,壓着怒火質問。
“什麼什麼意思?”疏影頭也不擡,繼續她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王錫蘭近乎咬牙切齒。
“故意什麼?”疏影狀似不明所以,擡眸惑道。
“哼!”王錫蘭掂掂手中的簪子,沉沉地問,“我親自送你的及笄禮,你就這麼糟蹋?”
“敢問駙馬,何謂糟蹋?”疏影睜開珠眸,嘴角譏諷一笑,反問王錫蘭。
“你……”面對重又牙尖嘴利的疏影,王錫蘭再次頭痛。
疏影勾脣冷笑:“呵,論糟蹋的功夫,較之於駙馬爺您,疏影甘拜下風、自嘆不如!”
“你……”王錫蘭實有些被回擊得措手不及,倘昨日發現疏影的異常,他定然不會大而化之地自以爲是,甚至還居功自傲,結果放鬆了警惕,這才被疏影噴得體無完膚。
“我……什麼?”疏影一挑眉頭。
“你就不怕再吃一回苦頭?”王錫蘭被逼得一時尋不出更好的法子,又拿出這一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