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眠兒揚臂飲毒的一霎那,彭皇后尖聲喝道:“寧柔,快攔住她——”
千鈞一髮間,幾乎不等彭皇后出口,寧柔嘩地衝到李眠兒身前,同時閃電般擡手揮向李眠兒手中的瓷瓶。
沒有料到,寧柔竟是個會武之人,所以當李眠兒意識到這點時,腳下隨即一遁,只是寧柔武功了得,小臂還是被她給碰到了。
盛着箭毒木的小瓷瓶在空中劃個弧度,同時伴有液汁灑出,宮人們忙將彭皇后嚴嚴實實護住,眼瞅着瓶子掉落在地上,卻沒有碎。
衆人只是瞄了眼地上的瓶子,便轉向李眠兒和寧柔,因爲此時的寧柔正死死捉住李眠兒,將手指強行塞入李眠兒的口中,欲令她將喝下去的一口毒液吐出來。
李眠兒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推開寧柔,遁開了去,臉上慘然一笑:“皇后娘娘,還不叫她住手!何必白費力氣,我飲得又不是砒霜!”
寧柔並不聽言,再次撲向李眠兒,李眠兒已沒有力氣再使影遁,只得任寧柔抓向自己。
“寧柔,放開她吧!”這一瞬間的功夫,彭皇后連吃幾驚,先是驚於李眠兒識出箭毒草,再又驚於李眠兒甘願服毒自盡也不嫁去北寒,接着又驚於李眠兒腳下那稀罕功夫。
“皇后娘娘,讓臣再試試,興許能逼出來也不一定!”寧柔轉頭對皇后娘娘請示道。
“沒用了,箭毒木一入體,血液凝固,經絡麻痹,再過一刻便會因爲心腦衰竭而死,無藥可治的!”彭皇后輕嘆一聲,她原本揣這東西在身上。只想嚇唬嚇唬李青煙的,沒想到她竟當真如此剛烈。
一聽此言,寧柔只得縮回手,往後退了幾步,直直地盯着李眠兒。
李眠兒覷着寧柔退後,轉眸睨了眼彭皇后,嘴角抿出一個絕美卻悽索無比的笑容,如若那瓶中是鴆毒的話,她自不會服下去的,只因服鴆後身體太過痛若。死狀亦恐怖非常,她不想死得那麼難堪,所以原在事前已另有準備。
卻不曾想到。彭皇后瓶中裝的是箭毒木,雖然都是一樣的劇毒物,但相較鴆毒,這種毒要溫和了許多,因此。她毅然決絕地喝下瓶中毒藥。
室內衆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幾步開外的美麗女子,面對死亡,她竟還笑得出來,偏還笑得傾國傾城。
李眠兒感覺四肢的力量在一點點流失,小腿漸漸支撐不住上身。膝下一彎,整個人跌坐地上,
她還想同彭皇后說些道別的話。可是舌頭已經不聽使喚,眼神也慢慢渙散,終於連上身也虛軟得直不起來。
倒地的瞬間,李眠兒不忘對彭皇后露出最後一抹笑容,那笑似譏似諷:如此局面。你卻要該如何收場?
“皇后娘……娘,她……她死了。這下該怎麼辦?”寧柔面上有些慌,她們之前並沒有籌劃得這麼細緻,馬上外頭就該放鞭炮,而這屋裡竟是一團亂。
“慌什麼?”彭皇后沉聲斥道,幸好進門後就把其餘人遣走,只留下平時最得力的幾人,“先不要聲張,動靜都給本宮輕點兒!”
“是!”“是!”“是!”“是!”“是!”室內幾人異口同聲。
彭皇后踱至李眠兒身邊,拿腳踢了踢她的肩膀,見她再無反應,遂重新踱回原地,把在場的幾人挨個地仔細掃視一遍。
被彭皇后如此審視,在場的五人鎮定自若,沒一人現出驚慌失措的神情,沒一人顯露臨陣脫逃的心思。
“寧柔,喜服呢?”彭皇后突然出聲。
“回皇后娘娘,喜服在此!”一個宮人不知什麼時候從寧柔手中接過了喜服,此時見皇后找,連忙上前一步,呈上。
“好!寧柔,積珍,翠華,水靈,你們幾個動作麻利些,一燭香之內,替本宮把搖晴給裝扮上!搖晴,你別打愣,快些坐好!”彭皇后聲音絲毫不亂,指揮若定。
在場幾人,有一時的怔忪,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寧柔幾個把搖晴上下一打量,發現她的身量與煙熙郡主倒真的很相像,長相又是最清秀,不由紛紛佩服起彭皇后的銳眼來。
只是,這樣能行嗎?
眼見寧柔面現疑惑,彭皇后冷哼一聲,對着幾人說道:“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她連周家的女兒都不是!待會兒衣服一穿,蓋頭一蓋,誰能認得出來?長公主那裡,不過給她磕幾個頭而已,又無需揭開蓋頭!一旦上了轎,隨着送親隊便一路直奔北寒,到了北寒,木已成舟,還有什麼好說的!時間不多,你們抓緊時間吧!”
“那拓拔王子那裡……”寧柔手中飛速動作着,給搖晴穿衣打扮,輕聲問詢。
“哼!他?他也不過瞧過一次面而已,又是大晚上的,他哪裡當真瞧清楚了?他應下這親事,無非是看中本宮給他做的那些許諾!搖晴,你放心,不管怎麼說,既然你是大梁嫁過去的,北寒是不敢拿你怎麼樣的!依你的心智,本宮不擔心你的安危!”
搖晴點點頭,不管她心裡想還是不想,她都沒有退路,唯有聽從皇后安排。
積珍,翠華,水靈三人分工明確,梳頭的梳頭,描眉的描眉,戴首飾的戴首飾,沒多會功夫,搖晴已被裝扮停妥。
彭皇后圍着搖晴轉看了一圈:“嗯——不錯!本宮身邊竟還隱着這麼一副美人胚子!”
搖晴掩脣一笑,福身謝皇后誇獎。
“好!時辰正好也到了,快把蓋頭給她蓋上,你們幾人務必把她看緊了,不準任何人靠近,本宮也會在一旁幫襯!萬不能弄砸了!”彭皇后厲聲囑道。
“是!”寧柔等點頭應是。
“至於她,本宮暫時還沒功夫處置她,先將她藏於牀底下,待搖晴上了轎子,寧柔,你再溜回來把她的屍首人不知鬼不覺得處理掉!”彭皇后語調平和,光看她的神情,似在拉家常一樣。
寧柔偏頭瞧瞧地上一動不動的煙熙郡主,再次應了聲“是”。
倒在地上的李眠兒確是沒有一滴力氣,呼吸細若遊絲,幾近於無。
她深知自己將死,只是沒有想象中來得那麼快,而且思維也沒有立即覆滅,頭腦裡始終殘存着一小片清明,使她依稀還能感知到身周的動靜。
將才彭皇后拿腳踢她的肩,其實她是那麼一點兒知覺的,卻沒有力氣做出半點反應。
彭皇后瞞天過海將她調包的膽大行爲着實令她心驚膽寒,她沒有想到彭皇后竟敢如此肆意妄爲,竟要偷偷摸摸地把自己處理掉!然後叫蒙在鼓中的衆人以爲自己嫁入北寒,想不到自己的死,更不會想到要追究下去了!
李眠兒突然痛悔,如果彭皇后計謀得逞,她這一死太也微不足道,真真是白死了!
千算萬算,最後算來這麼一個局面,縱使不甘也爲之晚矣。只恨自己愚鈍,以爲自己一死,彭皇后多少會受牽連,難以向皇上、長公主交代,卻沒料到彭皇后如此狡詐,使出這麼一招數,不但徹底解決了自己,而且還毫不受損。
李眠兒當真極悔極悔,她不悔自己所選擇的這條路,即便不得善終,她也不後悔曾經這麼嘗試過,不後悔爲周昱昭這麼堅守過,縱然最終他也沒能現身再救她一回。
她悔的是自己的失算,死不可怕,但是白死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於是,她努力掙扎着試圖睜開眼睛,試圖動一動手指,試圖動一動身體其它部分,可是除了腦門處一點光亮,她的全身都陷在一片深淵中,漸漸不妙的是,她連腦門處的那點光亮,也在一絲一絲地抽離,她的意識開始模糊,直至完全渾沌,然後趨於靜止,隨之光亮也跟着……徹底熄滅。
今日的皇宮雖與往常一樣無比嚴肅莊重,可還是隱隱散發着熱鬧喧囂的氣息。
宮人來來往往,北寒使臣忙忙碌碌,皇宮四處大紅燈籠高高掛,仁壽宮門口更是人羣聚集,熙熙攘攘。
人們相互簇擁着,卻不敢亂來,因爲皇后娘娘一路陪伴着,直至娘郡主上了大紅轎子,前去大慶殿拜別太宗皇帝,她才登上鳳輦,一道兒前往大慶殿。
大家的注意力悉數獻給了新娘和大紅轎子,沒有人看到仁壽宮前殿的屋頂上正蹲伏着一人一猴。
周昱昭氣喘吁吁,金川倒還氣定神閒,他們二人悄悄趕到仁壽宮時,新娘已經上了轎子。
周昱昭泛着血絲的眼睛危險地眯着,一眨不眨得瞅着轎子行駛的方向。
將才,他差些就搶出去,將新娘果斷攔下,好在理智尚存,如此人多眼雜的情形下,出手實在太過招搖。
他稍事歇息,加緊調息,這一路輕功使得太多,身子已然吃不消,即使剛纔貿然出手,也是毫無勝算的。
金川是在城外迎到周昱昭的,他一路保護隨侍,此時,四下裡東張西望,眼睛在掃到李眠兒的寢殿時定了定,然後又盯住漸漸走遠的那頂大紅轎子。
周昱昭調息完畢,身子一個起伏,隱入一株高大的榕樹枝叢中,他不聲不響地緊緊隨在大紅轎子不遠處。
轎子周圍的護衛一共十六人,令他和金川感覺棘手的主要還是行在轎子附近彭皇后身邊的那些護衛。
彭皇后爲何不在大殿中候着,竟然親自來仁壽宮來打點了?周昱昭納罕,不過也只是一個念頭閃過,他現在全副心思都在轎中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