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錫蘭接到李眠兒的目光後,挑了挑眉,他自是知道李眠兒所指,只是疏影在太傅府時就一直待在九畹軒內,壓根就不認識軒外的人,所以這會雖然直面她自己這一家子的長輩,她也不知道。
片時後,他咳了一聲,那邊疏影和李眠兒聽聞動靜,很有默契地分開站好。
王錫蘭伸手輕輕拽了下疏影的衣服,對她介紹道:“這是我的祖父母,這是我的父母!”
還沒從重逢小姐的激動心情裡面回神,乍然聽到王錫蘭的話,她登時一愣,側臉看向李眠兒。
李眠兒這才了悟,傾時給她遞去一個眼神,示意她快行見面之禮。
疏影吸吸鼻子,跟在王錫蘭身側,挨個見過王家人。
疏影位卑人輕,王溥、秦氏自然不會把她放在心上,皆不過略略點頭受禮便罷。
李眠兒看了,微微闔下眼簾,等疏影挨個見完,便對王錫蘭提出把疏影先領回自己園子裡住幾天。
王錫蘭自然應下不提。
回賈府的路上,周昱昭一直走在李眠兒的身側,疏影雖然有許多話許多事要說,但看到小姐身側的這個俊美得過分的男子,她的心頭一時就只被一件纏繞着了。
那日陳王逼問王錫蘭,小姐是是不是隨一個周姓之人走了,該不會這個人就是陳王口中所指之人吧!
疏影緊緊偎在李眠兒的身上,一邊同她輕語着一路上的事情,一邊不時地瞥向周昱昭,
李眠兒把她的眼神收在眼中,抿嘴微笑,而周昱昭其人只當沒有看到疏影的目光,把她二人送到府中之後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到了自己所住的園子。沒說幾句,李眠兒就把孃親逝去的消息告知了疏影,疏影聞得。痛哭不迭。
而王錫蘭那頭亦是一片凝重氣氛,他也從祖父口中剛剛得知姑姑、姑父的死訊。從度香樓來的一路上,周昱昭神情與之前沒什麼兩樣,是以,他根本就沒有往壞的地方去想。
離京之後,自己整日光惦記着買糧食一事,根本無暇設想武王的處境,心裡大約想他定是一早就將後路安排好。只待到金陵大家團圓來。
唏噓哀嘆良久,王溥、王鑄又尋問他滯留京都的情況。
王錫蘭沉着嗓子,先是交代瞭如何落入陳王府的經過,再又交代了紫熙的變臉。以及後來怎麼逃出的王府,怎麼出的京城。
衆人聽聞,皆是面面相覷,後怕不已。
一陣靜默後,秦夫人將話題扯向疏影:“剛纔那個小丫環是怎麼回事?”
聽到秦夫人提及此事。大傢伙再次擡起頭來,紛紛將視線釘到了王錫蘭的身上:是啊,那個小丫環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祖母指的什麼?”王錫蘭蹙蹙眉尖,佯裝不解。
“別跟我裝糊塗!”秦夫人掩嘴一笑,指着王錫蘭再問。“你怎麼同李青煙的丫環扯到一起去了?她爲何同你一道來金陵?”
王錫蘭長長“哦”了一聲,然後道:“她一直在我的園子裡,自然與我一道來金陵了!”
“你的園子?”一聽這話,佟氏坐不住了,兒子的園子裡多了這麼一號人,自己竟然一點不知,當着秦夫人的面,她的面子怎麼也掛不住,不由確認道,“九畹軒?”
“嗯——”王錫蘭不以爲意地點點頭,“是啊!”
“什麼時候的事?她……什麼時候……到了你的園子的?”佟氏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只當那個小丫環是兒子在外惹來的風流事,不想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的一出花戲。
“去年六、七月份吧,約摸是!”王錫蘭端着茶盞,呷了一口茶,回道。
也就是說,那個小丫頭在九畹軒近有一年之久了,秦夫人睨了一眼佟氏,打斷佟氏的問話,木已成舟,此時再追究那些也沒什麼用了,再說,不過一丫環,孫子看上也就看上,值不得爲難,話鋒一轉:“既然她有了身孕,住在外頭總不大好,你須得儘快把她接來我們這裡纔是!”
此話一出,王溥和王鑄等人面上皆是一驚,隨即又是一喜,尤其是王溥,做夢都想抱重孫子,沒想到,自己這才放出話,嫡孫子就給自己添上了。他不由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聽話!”
王錫蘭摸摸鼻子,赧然一笑,埋頭飲茶。
佟氏聽秦夫人作此一說,也證實了自己的眼光,這會兒正好藉此附和一句,也能在婆婆面前稍稍挽回些面子:“蘭兒,你祖母說得對,李姑娘畢竟還小,對這些事又不大通,你還是把那丫頭帶到我的園子裡吧,好歹早晚好照應照應!”
雖然不是正經妻室、妾室懷胎,但卻是王家第四代的頭一胎,即便是個丫環所生,總是王家的骨肉不是,況這種特殊時節,能讓老爺子抱上重孫也不失爲一件大喜事!
聽到祖母和母親都這麼關切疏影腹中胎兒,王錫蘭掩在杯口裡的嘴角爲之一彎,不過,把疏影接回這邊園子裡,他卻並不如何贊同:“她若是覺得呆在她小姐那裡來得自在,便讓她住在那裡!要補身子的話,平日只管把補品做好送過去便是!”
“那怎麼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家小姐也不好擔待啊?”佟氏堅持着。
聞言,王錫蘭面有不悅,沒有接話,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佟氏見狀,瞅瞅她的夫君王鑄。
王鑄收到眼神,盯着兒子的臉看了看,其實打心眼裡,他對於那個俊俏小丫頭沒生出什麼意見,坦白說他對李青煙本人還是相當欣賞看重的,所謂愛烏及烏,至於她的貼身小丫環,想來也壞不到哪去;再者,就衝剛纔她主僕二人會面的那情狀,那哪裡是主僕相見啊,竟是比嫡嫡親的親姐妹久別重逢還要來得熱烈。
是以。他私以爲那丫頭住在李青煙那裡理應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再看兒子的臉色似乎也沒有要順應他孃的意思,這樣一來。他沒有接下媳婦的招兒,倒是向着兒子:“我的想法同蘭兒一樣。如果她樂意住在賈府那邊,就隨她的意,咱們也不必干涉,日常沒事多去走動走動,多提點提點就成!”
此話正中王錫蘭下懷,他是不大想把疏影擱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一來。疏影的性子還是有些任性,又不懂人情世故,初來乍到,怕孩子沒生下來。就討來祖父母、父母的嫌,反而再影響到她的情緒,對她母子二人都不好;二來,在李青煙身邊,她樂得自在。同時還能有個知心人相伴,不至於寂寞想家,然後借題發揮朝自己撒脾氣;三來,有了孩子,疏影在心智上多少會隨之變得成熟些。正好趁此,可以讓李青煙沒事多教教她,斂斂她的性子,也好在將來,住進王家後不至吃虧受苦。
有了王鑄的支持,秦夫人也不再堅持己見,點了點頭,隨王錫蘭的意思來了。
相別月餘,還有不少話要敘,一家人圍坐一處,你一言我一語,一坐便至天煞才散了。
“小姐——”疏影挽着李眠兒進到給她安排的房間裡,屋內陳設齊整,沒什麼可再收拾的,就小聲開口打探,“剛纔送我們回府的那個人是不是姓周?”
“嗯!你可還記得他?”李眠兒側過臉來,看疏影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就知道她要八卦了。
“當然記得,我哪裡能那般沒良心,把救命恩人隨意忘記呢?”疏影小臉一擡,應得理直氣壯,“小姐,他是誰?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是不是都同他在一起?”
李眠兒眼波一蕩,顯然疏影只記得開寶寺被救一事,卻已然忘記這個救她和自己一命的人,還曾經差些在國公府內先要了她們的命!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之事,正是不打不相識,若沒有國公府的那一環又一環,想來在開寶寺時,周昱昭也不會拼了命去攔下自己那輛瘋馬車。
之前在不瞭解他的性子時候,她曾想過,身處那種危急關頭,不管車內坐着什麼人,周昱昭都是會出手相救的,因爲他那樣血性!
然而,相處下來,她不會再有那樣的想法了,周昱昭重情重義沒錯,但他從來不是救世主,很多時候,他甚至冷漠得可怕!
李眠兒這一想,不由想得遙遠了,沒注意到疏影盯着自己的臉已好一會兒了,方記起自己還沒有回這丫頭的話呢,忙衝她又點了點頭。
疏影看小姐目光遙遠,不知她神識飛到哪去了,回覆自己回得這般敷衍,不由嘟嘴不滿:“難怪你都不想人家!”
有那麼一個風華之人作伴,小姐還哪裡有功夫想自己!
聽疏影這一說,李眠兒“蹭”地臉色緋紅,她轉過身子,借倒茶的姿勢掩住自己的窘態,同時嘴裡謔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才和人家呆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你就把人家那個油嘴滑舌的本事學了十成十?”
聞言,疏影亦是面上一羞,不過羞歸羞,反正她現在都是有身孕的人了,相較於以前,臉皮的確厚實了一些:“你之前急着繡出來的帕子,是不是就是送的他?”
還有趁夜送過來的藥膏,定然也是出自那人之手了?
疏影把過去的細節一點一點地對號入座,慢慢理出了頭緒。
李眠兒倒滿兩杯茶,轉過身時,臉上羞色已褪得差不多,見疏影緊抓不放有關周昱昭的事,索性拉她坐倒,將與周昱昭的事從頭至尾與她娓娓道來。
一直矇在鼓裡的疏影哪裡會想到,她的小姐不聲不響地竟是經歷了恁多事來,又是南境又是北境地跑,還差一些就與自己陰陽相隔,永世難見。令她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