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香馨見後已無退路,情急之下再也來不及撲滅火焰,運起輕功竄入那最後一絲縫隙,速度可比游魚入甕,就在腳將將離開火盤時,石門“咣”的一聲完全合上,聽聲音沒有萬斤也有幾千斤力道,如果壓到人身上足以變成兩半。
人道否極泰來,斗室中機關,對應的正好是那詩中“七踏火邊”這最後一句,早在火苗騰起之時,姬重陽就意識到火焰圓盤走向明顯就是一張八卦圖,更認定了七踏之數定是與八卦有關,也就有了後來的推算和冒險嘗試。
姬重陽扶起她,才發現她膝蓋衣料微破,亮晶晶的大眼睛中滿含淚水,鼻頭也酸了,顯然是千鈞一髮之際傷到了。
他心急如焚忙問她傷到哪裡沒有,葉香馨勉力站起拍拍身上的灰,支持不住又坐倒在地下。
“我沒事,不過膝蓋有些麻,歇一會兒就好了,你快看,這房間簡直是帝王,不,連帝王也住不起……”
隨着她的讚歎,姬重陽纔開始注意到眼前奇景,原來石門這一邊沒有幾步便是盡頭,盡頭處右拐另有一石室,葉香馨竄過來時隨着慣性直接撞到角落,也幸而比姬重陽更早看到,這間石室第一眼望上去便是大,出奇的大,其精美程度與晉王宮中任何一間房屋都不可同日而語,光支撐重量竈口粗細的石柱就有九根之多,頂端要四人摞起纔可摸到,地面空間可以容得下五桌十人宴席。
大,意味着奢華。
石柱上刻有精工細膩的花草鳥魚圖案,圖上細紋盪漾漂浮引人遐想無論植物還是生物皆都栩栩如生,加之金粉描邊,簡直要從畫中跳出來,頂端與牆壁四周用銀絲裝飾勾邊,每隔幾寸便鑲上一顆夜明珠,照的一片通明,屋內石臺上更是陳列了各個國家的寶物,掐絲金杏瓶,東海玉綠珊瑚,拳頭大的夜明珠,薰爐中還剩下一半的龍涎香,鄭魯詩書,衛國樂器,各國秘辛竹冊,牆壁上,矮桌上……
眼花繚亂!當真令人迷失在華麗中。
姬重陽唯獨對那些史書感興趣,拿起看了又放下,匆匆看完後趕緊拿出“通古筏”記錄下來,反而那些珍寶在他眼裡直如糞土一般。
“唔啊,這裡應當叫做金室纔對,我可以拿幾樣麼?真想摸摸,但是我現在屁股疼起不來,嗚嗚嗚”她小偷本性此時毫無掩飾的暴露出來,引得姬重陽一陣笑。
“這麼多寶物,那得住着什麼人呀?不會是周天子吧”香馨坐了一會兒,好奇心戰勝了疲勞,漸漸覺得膝蓋慢慢恢復知覺,扶着牆站了起來,東摸一把西掂一下,趁姬重陽不注意還偷偷藏了兩隻耳環到懷裡,然後自顧自傻笑。
“丫頭,別笑了,來這裡”他愉悅的喊,畢竟這麼多辛苦不是白費的,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報。
葉香馨聽話的走過去,說話聲從石室一角小門發出,進入之後別有洞天,屋子裡相比外面平淡無奇,只有一張牀榻,打過油的木質銅鏡梳妝檯,簡直和普通女子繡閣沒兩樣。
“牀上怎會有一卷木簡!”姬重陽驚詫道,木簡靜靜躺在那裡,好似十天不變,百天不變,百年不變,直至腐爛。
他拿起這卷木簡,滄桑感,悲痛失落感立時鑽進他的心底,令人好不難受,突然感覺到此次探險的目的,應當就是這木簡了!
緩緩解開繩索,展開木簡,他莊重且擲地有聲:“昔日貪戀愛慾,思及舊情,每月盈之時私會於此”聲音越來越小,眉頭也更皺在一起,顯然這其中秘密實在驚人。
“血?有意思”血的痕跡露出一小塊,他展開,越來越大,越來越恐怖,好像有人寫完這卷後自刎於其上。
就在姬重陽興趣大增,正要迫不及待展開的時候,突然聽見葉香馨一聲尖叫,還沒來得及回頭,緊接着自己後頸也遭受劇痛,悶疼酸楚,雙眼失明霎時思緒也不知道飛的哪裡去了……
他倒地後立時一片寂靜,灰暗中有一人作手刀狀,嘴角露出獰笑,舔了舔嘴脣,隱身富麗堂皇其中。
再說姬文華,那夜姬重陽不準同去時,她本來十分氣憤,獨自坐在房屋中就要等待時機偷偷跟蹤他們,但是決定還沒熱乎,她思前想後就又琢磨到了另一個點子:“哼,既然大哥不讓我去,我爲何要死皮賴臉跟着,讓人看扁多沒面子,我偏偏要做一件大事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趙氏秘密,當然要從趙家入手,嘿嘿”水汽氤氳,泡在木桶中她如是想着,將玫瑰花瓣擺弄到這邊,又撥弄到另一邊,下定決心:“對,我就去晉陽!”
她說做就做,立馬換了一身乾淨樸素的衣服,打好包裹結好帳,留下了一些銀子和一封信件,信心十足的上路了,那雙胞白馬預示到將要分開的命運嘶啼不止,礙於主人的命令還是乖乖不敢發脾氣,她很滿意,翻身上馬消失在曲沃乾燥的街道中,最後變成一個小黑點。
彭蠡之濱,漁舟唱晚,沃水之側餘濤未盡,河岸邊橫躺着兩人早已不省人事,這兩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挺拔,女的清麗脫俗,手腕相連處繫着一條絲帶纔沒被衝開,漁夫看到這情景,收起竹竿從岸邊趕了過來,他先看看女子,覺得有些不妥,只好先附到男子胸口,聽到心跳後又拍拍那他的臉,見他還有知覺,趕忙扶直他身子,對準後背就是一陣猛拍,男子劇烈咳嗽同時嘔出大半河水,漁夫見他清醒,才扶起那妙齡女子,輕拍後背,待女子手微抽動自己側身嘔吐時之後才擦了一把汗。
這兩人自然就是在石室中被擊昏的姬重陽葉香馨兩人,但不知爲何又在沃水邊出現了。
又嘔了一陣,姬重陽才勉強恢復意識,能講話後,他開口第一句便問:“老伯,請問,請問這是哪裡?她怎麼樣?”
手指指向香馨。
“唔,公子莫要再多說話,這裡是沃水,老夫是在此打漁的漁人,適才見你們被衝到岸邊,纔想着過來探查一番,幸好還來得及”
原來此地客商船常被過路水匪打劫,水匪兇悍又無人性,硬逼不會水的書生小姐跳入水中,然後看她們掙扎淹死,岸邊縱使有好心漁民,也只敢在水匪走了之後纔去救人。
“噢,真,咳咳~,真是多謝搭救,不知香馨現在如何~咳咳”他本來已經渾身酸透,吐完水之後更感胃中寒冷,牙齒在打顫,肌肉也因爲缺少熱量哆嗦起來。
“小公子你說的是那位姑娘吧,那姑娘沒有大礙,只是水喝的多了有點虛弱,公子放心吧”老漁夫摸了把鬍鬚笑道,姬重陽這時才覺得身上輕鬆了很多,有心看看救命恩人。
這漁夫看上去年逾五旬,頭戴大號斗笠遮陽,面容和藹,手臂褲腿挽起,露出因爲多年打漁生活曬黑的褶皺肌膚,身上滿是魚腥味,下巴鬍鬚草草綁起,無論怎麼看都只是靠河而生衆多漁夫中的普通一員。
這類人,一般都不會很有錢,更別提一個安穩的住處。
“老伯,天色將晚,不知可否收留我兩人一晚?”
“可以倒是可以”老漁夫是個遠近聞名的老好人,他見姬重陽表情誠懇沒有再想其他,一口就應承下來。
“不過我那漁船破舊不堪,舍下也只有幾斤小魚,公子不嫌棄那麼就請隨我來吧”
“多謝老伯,承蒙收留哪敢過多要求”
越簡單的人,想的越少,想的越少,就越快樂,這是自古有之的常理。
姬重陽在老漁夫攙扶下站起來,至此他們兩人穿的晉王宮侍衛服全部浸溼,摸摸身上衣服,他突然發覺到帶在身上的通古筏不見了,銀兩卻還在,五臟六腑百感交集,又不敢聲張,最後化作一聲嘆息,暗怪自己不留心着了別人的道。
葉香馨吐光水之後就沉沉睡了過去,她雖是習武之人,但是身體可比姬重陽差的老遠,重陽抱着她簡單烤了下衣服,烘乾之後隨老人踏上漁船。
這漁船又小又破,隨着多出兩人的重量而搖來晃去,除了其中一角可以睡人其他地方髒亂不堪,雜魚水草鋪的滿地都是,老人不好意思紅着臉笑道:“老頭沒有老伴沒有兒女,自己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索性就不收拾了”他拾起一把水草扔到水裡,操起老繭遍佈的手,撩在船頭的撐船竹竿落入手中。
“公子見笑了~”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長年吃魚的人牙齒總是潔白透亮。
“哪裡,老伯能收留,小生無以爲報”姬重陽也露出誠懇感激的笑容,抱腿坐在靠近船頭的位置,老者在船尾一邊撐船一邊唱起歌,那歌詞讓人聽不懂,但平淡中帶着點濃厚和興奮,總應當是讚揚河流饋贈生活美好一類漁人號子,久聽之下讓人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