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周昱昭迅捷地伸手撩開車簾,偏頭朝前方望去,而一旁的李眠兒則是緊張地順着揭起的車簾一角望向車前,可惜坐得遠,視野侷限得只能看到車外的兵馬。
不知道一會兒見到陳王會發生什麼,李眠兒頗有些心慌地覷向周昱昭,此時,周昱昭的眼鋒亦向她掃來。
李眠兒乘機建議:“我這就喬裝一下,混在兵士當中一道入城!”
周昱昭聽後,眉尖挑了挑。
看來他是不同意此招,李眠兒忙又換了想法:“那……到時,我就留在車廂裡,好不好?”
周昱昭果斷地給她搖搖頭。
“……”李眠兒不禁爲難起來,若是待會兒自己隨周昱昭下車,未免太過醒目,陳王見了必然會對自己留心,而他又那般深不可測,一個不妨,自己很可能就會露了馬腳。
正躊躇間,周昱昭伸手遞來一顆褐色藥丸:“嚥下這個!”
問也不帶問,李眠兒接過就送入喉間,食下藥丸之後,她方出言詢問:“此藥有甚功效?”
周昱昭瞥了她一眼,卻很快閃開,眼簾之下的珠眸似有柔光閃過,他再次揭開車簾,這次他動作大了些,正好讓李眠兒得以看到車前遠方的情形,同時啓口回道:“一會兒給陳王行禮的時候,你便知道其功效了!”
又故做神秘!
李眠兒撇撇嘴,小心腹誹,見到周昱昭鎮定自若的神情。她緊張的心稍有緩解,不過潛意識中,她還是隱有擔心,於是她伸長脖子。探看龍州城門的方向。
雖還有好一段距離,但龍州城空曠的城門口立的那密密麻麻一行人已經映入眼簾,最最中央一個模糊的身影,高大、寬闊、挺拔,那不是陳王是誰?
見此,剛剛稍安的心不由再次起伏,李眠兒小心地問向周昱昭:“若一會兒陳王要我脫帽,我該如何應對?”
連李眠兒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會這麼不踏實,便是當初第一次到皇宮。便當着大梁皇帝后妃彈琴奏曲也不過如此。
顯然周昱昭也感覺到她的反常,他轉面斜覷過來:“他爲難過你?”
李眠兒一聽這話,面上不禁一窘,去年陳王妃同自己的那席話她還記憶猶新,若叫周昱昭曉得,不知他會做何反應呢!
不過陳王那般作爲也算不得爲難吧,於是,她似是而非地搖搖頭。
周昱昭見了,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看來他是認定陳王曾經難爲過自己。若不然自己也不會這般反應了。
李眠兒暗歎一聲,雖然之前對於陳王的真實爲人有過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他的前後反差太過巨大,深不可測得直令她潛意識裡有些生畏的感覺,不曉得該如何應對才最妥當。
“你還沒回我剛纔的話呢!”李眠兒瞅見周昱昭又閉回眼去,只得出言提醒。
“哼,既有我在,豈容他非禮!”周昱昭闔目冷哼。口吻一如既往地自信。
李眠兒斜目盯着他。奇怪,他憑什麼這麼說。陳王怎麼着也是他的王叔吧!
王叔!李眠兒思及此,不由暗自算了算,如今自己該是長公主的義女纔對。那周昱昭豈不得稱自己一聲姑母了?
這麼一想,李眠兒禁不住捂嘴輕笑,之所以笑得出來,只因周昱昭的一句話,她便像吃了顆定心丸一樣。再又想,陳王的確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如果周昱昭就是刻意偏袒,他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爲難侄子的人吧!是以,她才能把心情放鬆下來!
聽到動靜,周昱昭半睜雙眼,詢問:“怎麼,不怕了?”
李眠兒原本也只是兀自輕笑,可當她碰到周昱昭的目光時,一時沒收住,笑得更歡。
周昱昭眉頭蹙了蹙,揭簾瞄瞄車前,爾後對李眠兒輕道:“笑什麼?”
自控不得的李眠兒還在一徑笑,好一會兒後,她才努力應了一句:“突然想到輩份兒的事了!”
如此隱晦的說法,但周昱昭一聽便明白其間的話外之話,他捏着車簾的兩指頓時一鬆,然後身子驀地往李眠兒的門面前傾過來,同時兩根手指捏上她的下巴尖處。
李眠兒躲避不及,兩下差點鼻碰鼻。
周昱昭指尖帶了點兒力道,不容李眠兒朝後閃去,薄脣微啓,低聲道:“連你也想佔我便宜麼?”說完,脣瓣間突然探出一小截又軟又澤的舌尖,再緊接下來,他便連脣帶舌地覆上李眠兒的櫻脣。
李眠兒來不及反應,只是在四瓣脣相互研磨時,依稀聽到自周昱昭喉間溢出的一句話:“你就是那天上的仙子,我也一樣要了!”
酥酥麻麻間,李眠兒忽纔想起前方不遠的龍州城門,那裡還站着一煞星呢!
她伸手推開周昱昭,嚶嚶而喚:“馬上就到了……”
結果一張口就發覺不對勁,怎麼自己的聲音變得恁怪誕了,粗不粗細不細的,總之不再是自己的了。
李眠兒睜大眼睛,看着周昱昭,才意識到是那顆褐色藥丸起作用了。
這麼一來,自己不會一張口,就被陳王識出來。
周昱昭極不情願地回到原位,再次撩起簾子斜瞟了眼車前,便雙手抱胸閉目怡神。
李眠兒則伸手招來金川,抱着親熱親熱,就這樣,車裡氣氛輕鬆下來。
馬車緩緩駛至城門,武王車駕在前,周昱昭的在後,及至陳王跟前,馬車才停止。
於是李眠兒隨着周昱昭與武王同時下了車駕,陳王朗笑着上前來迎武王和周昱昭,他的視線在掃到周昱昭身後的自己時,有那麼一頓。
李眠兒忙趁此際,屈膝行禮問候,這會兒自己的嗓音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陳王自然沒有本事聽出異樣常來。
陳王隨意點了點頭,視線接着又在自己的帷帽上逗留了一瞬,便重新與武王、周昱昭寒暄起來。
武王趁着說話的間隙,對身後的將士揮揮手勢,示意軍隊進城。
得令,萬餘將士高聲歡呼着涌進城門。李眠兒則同武王的一行貼身侍從不遠不近地跟在武王父子及陳王后頭。
正如周昱昭之前所說,自己大大方方地從他的車駕上下來,就表明自己是他的人,那自己遮面也是理所應當的,陳王他不至於爲難。
直到此際,李眠兒纔算徹底放下心來,她悠閒地與衆人緩步在龍州城池的月城內,慢慢往內城走去。
走着走着,前頭的陳王不知爲何突然掉過頭來看了自己一眼,李眠兒心頭一跳,悄悄伸手整理幾下肩頭的披風以掩飾渾身浮起的不自在,好在陳王很快就抽回視線,低頭與周昱昭說着什麼。
片刻後,一行人來到南城樓前,李眠兒都可以看見自己原先所住的房間了,這時,自己這一排人與前面武王等人的間距拉得很小,他們之前的談話已經清晰可辨。
“武王兄、昱昭,父皇已設好接風宴,待你們洗塵完畢,便開席!”陳王神情明朗,與之前判若兩人,李眠兒暗歎不已。
聽了陳王的話,武王父子揖謝龍恩,然後對陳王簡單暫別,武王便先行上樓,陳王亦轉身離開。
這時,周昱昭一側身,示意李眠兒跟上前來。
李眠兒快步來到周昱昭身側,不料已經離開半丈遠的陳王再次出其不意地掉轉頭來,目光也再次在李眠兒的身上掃了掃,只是這回他沒有掉回頭去,卻是直接朝這邊走來。
周昱昭負手而立,淡定自若地等着陳王靠近,李眠兒則心跳小頻率加速。
還有三、四步遠時,陳王對周昱昭努努嘴,下巴朝着李眠兒揚了揚,道:“昱昭,這位穆姑娘,你需得仔細給王叔介紹一下!”
周昱昭偏頭瞥了眼李眠兒,狀似不甚在意地對陳王說道:“王叔這般有意,倒是擡舉了穆姑娘!這位姓穆,單名一個眠字!”
李眠兒聽後,再次福身對陳王道聲萬福。
陳王笑着趨近,對李眠兒道:“昱昭英俊非凡,向來亦自視頗高,能入得他的慧眼,想必穆姑娘定是才色雙絕啊!”
“王爺過獎!”李眠兒謙道,“民女是在南境時有幸結識世子,並得世子青睞有加,只是民女樣貌平凡,實在算不得‘才色雙絕’!”
“哦?”陳王一個“哦”字尾音將將落下,他卻於霎時間袍袖一揚,李眠兒頓時心驚肉跳,可偏又不敢亂動,好在千鈞一髮間,周昱昭也是袍袖一揮,替她將頭上的帷帽牢牢穩住。
陳王仰頭一笑,出言掩飾:“穆姑娘,當真福氣不淺,看來,本王這個賢侄是真心器重你阿!”
李眠兒屈膝應是。
擡頭間,雙目透過面紗望向陳王,不想竟是一眼望進他徑直逼視過來的目光,那是兩道什麼樣的目光?
那是一種讓人會不自覺地忽略他面上的其他器官,唯一可見的便他那一雙既陰戾又冷情且淡漠的眼睛。
不知不覺地,之前在車上生出的莫名恐懼感再次襲上李眠兒的心頭,在這麼一雙眼睛逼視下,她硬生生地渾身一顫,靈魂深處,她竟是覺得這一雙眼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