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李眠兒由疏影陪同着,去後花園繞了一圈,消消食。回屋後,閒來無事,瞥見書案上的書叢中有一本圍棋寶典,想着雖然雙手行動不方便,無法對弈,但打打譜卻是可以的,遂叫疏影拿來棋盤棋子還有那本古圍棋寶典,然後叫疏影照着寶典擺子,打譜,她在一旁琢磨,以此消磨消磨時間。
寶典中的棋局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每盤棋皆耗時很長,故而她們沒打上兩局譜,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午膳過後,疏影以爲打譜的事到此爲止了,不想李眠兒來了棋癮,卻是命她繼續,無奈,只得納下性子端坐幾前,一黑一白地照着棋譜於棋枰上擺着棋子。
李眠兒眉尖微顰,聚精會神地盯着疏影手落的棋子,忽而喚聲“慢着”,忽而又急聲“下一步”,惹得疏影都跟着緊張兮兮起來。
二人正專注棋局,忽然鳶畫叩門進來:“青煙妹妹,長公主派人過來,傳你立歸去前殿!”
李眠兒擡起來,朝鳶畫身後瞧去,見是一直在長公主身邊貼身伺候的盧姑姑,便起身朝她含個首。
盧姑姑面帶和笑:“李姑娘,長公主請你去前殿!有客人來!”
李眠兒心內納罕不知是何人過來仁壽宮,看樣子還專要瞧瞧自己!心念一轉,她先是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臉上帶了分猶疑:“盧姑姑,不知,我可需要換身衣服?”
聞言,盧姑姑偏頭將李眠兒上下一掃,笑了笑,道:“李姑娘本就有傷在身,來人並非外人!如此就好。無需更衣,免得牽動傷口!”
聽盧姑姑這麼一說,李眠兒心裡大概有了數,來人應該不會是皇上、皇后之類的大貴人了!
簡單收拾一下,李眠兒緩步跟在盧姑姑身後,不會便至前殿。
見到來人,李眠兒頗覺訝異,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從來對自己漠不關心的鐘夫人今日特來仁壽宮所爲何事!眼鋒微掃,殿內並無方氏或李天天的身影。看來鍾夫人是隻身前來的!
長公主在李眠兒雙腳都踏入殿門檻時,就輕笑着遙遙一招手:“你近前來!”
李眠兒依言,提步朝前走了幾步。
“還是先見過你母親吧1”李眠兒剛要給長公主屈膝行禮。卻被長公主出言止住,聽她如是說,李眠兒有些意外,於是擡起來頭,見長公主衝她努努嘴。示意她先給鍾夫人行禮,雖覺有違禮數,但也只好聽令行事了!
鍾夫人將長公主與李眠兒之間的眉來眼去瞅在眼裡,眸中飄過一道冷光,只嘴上連稱兩聲“不敢”,在看到李眠兒轉身面向她時。還拿着茶盞的手朝前淡淡一拂:“豈能亂了尊卑,你速速給長公主請安!”
李眠兒心知長公主這般行爲,實是想向鍾夫人表明她對自己的看中。可是再怎麼說,長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即便她很可能預備認自己做義女,然而在昭告天下之前,自己終究只不過是溫國公府的一枚小庶女而已。
長公主聽見鍾夫人擡出來地位尊卑的字眼。不好再多說什麼,閉了嘴任李眠兒對自己行禮道萬福。
李眠兒在給鍾夫人行禮結束時。擡眉匆匆掃了她一眼,鍾夫人萬年不變地一臉肅謹,在長公主身前,全無半分討好屈就的意味,就拿將才那一幕中鍾夫人的表現便可見一斑。若換作別人,見長公主那般看重自己,定然喜不自禁,出言自謙兩句,可鍾夫人只簡單那麼一句,且話中之意似不容人拒絕,聽着甚至有些生硬,儼然一副她竟不比長公主低下半等的感覺!
李眠兒低眉含首,腦袋裡不住盤旋思索,推想鍾夫人此行的目的所在。
長公主瞥見李眠兒心不在焉,清清嗓子,引起李眠兒的注意後,狀似隨意地拍了拍身邊的一張高椅:“坐過來吧,老那麼站着對你的手臂不好!”
聽了長公主的話,李眠兒悄然瞄了瞄鍾夫人的臉色,瞧她一張臉幾欲埋進茶杯裡,看不見丁點表情,遂也就不作遲疑,走到長公主身邊的椅子前,端正坐下。而在宮人蹲身給她整理裙襬的時候,李眠兒分明覺察到鍾夫人那掃向自己肩頭處的兩道視線。
看來,鍾夫人今日當真是專程爲着自己而來的!
李眠兒沒有等上許久,長公主就開口說話了,在她進殿之前,她們二人就應該說了好一會兒話了。
“鍾夫人,不瞞您說,您這小閨女,真是深得本宮心意,若您眼下就急着給她尋婆家,本宮還真是捨不得!”長公主說着側頭看了看李眠兒,然後轉向鍾夫人。
鍾夫人扯開嘴角,乾乾地笑了兩聲:“小女承蒙長公主的親切厚愛,不僅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也是國公府的榮耀!只是自古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女已至婚嫁之年,況且她下面還有幾個如她一般大小的侄女,皆已到議親年紀,若她一直不訂親,只叫她的幾個侄女訂到她的前頭去,國公府恐要招人笑話!”
聽了鍾夫人不冷不熱的一番話,李眠兒直覺心跳突突直跳,鍾夫人是專爲自己的終身大事而來的。
李天天姐妹三個確都不小了,該也到了說親的年頭了,相較她們幾個,自己不但輩長,歲也長上一些,如果自己只這麼耗着不議親不訂親,那勢必會影響她們姐妹三的親事了!
鍾夫人這趟過來敢情是要問長公主討人了!畢竟目前,長公主對自己什麼名份上的表示都沒有,鍾夫人此番把自己要回去議親,其實完全合情合義。
長公主再次輕笑:“哦?不過青煙她,還未行就及笄之禮,目前還算不上成年,議親的事再等上個一年半載也是沒甚問題的!”
鍾夫人提起眼皮兒往李眠兒的頭上瞥了瞥,淡淡地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長公主:“長公主,您有所不知,國公府一向家風嚴謹,對女兒們更是從嚴教導!小女雖不是臣妾親手教養,但她既是國公爺的骨血,臣妾就該一視同仁!給她早些訂下親事,一來可保全她的閨譽,二來也好叫李家的兒女們依着傳統適時地談婚論嫁!”
鍾夫人的話說得生硬有餘而柔軟不足,而長公主似乎並無惱意,反而臉上一直帶着淺淺的笑意,李眠兒收緊呼吸,等待長公主的迴應。
“鍾夫人,不若這樣吧,等上個把兩月的時間,待青煙手傷全愈了,再議此事也不遲!您的幾個孫女,名門閨秀,又是才貌雙絕,正好趁此間仔細斟酌斟酌,爲她們多加選上幾選!”
聞言,李眠兒的珠眸斜斜朝鐘夫人那邊飛了一下,不巧,恰碰到鍾夫人也正拿眼梢瞄向她的手臂,忙慢慢垂下眼去。
鍾夫人此行的目的,表面上是以自己的終身大事爲幌子,實際上卻是來給長公主施壓來的,迫使長公主早日給自己一個名份。
現如今,鍾夫人也意識到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國公府小庶女,可以任人拿捏,不管她心裡是如何得不喜歡自己,一旦涉及到國公府的切身利益,她就不得不將個人情緒收斂,更何況她原本就是一個深明大義之人。
因而目前,鍾夫人不但不會一味地打壓自己,反而會在必要之時,出手扶自己一把,因爲在她看來,自己同樣需要國公府的撐腰。
李眠兒思維飛轉,時下,對於長公主和鍾夫人而言,自己都算做她們手中的一顆棋子,她二人皆想在關鍵時刻利用自己來給她們的賭注多加塊籌碼,卻不問自己究竟樂意不樂意!
李眠兒心中一陣冷笑,她這二人當真那般自信,自己會如她們所願,做一顆聽話的棋子?她現在等的不過是一個時機而已!
鍾夫人的心思,長公主未必摸不清楚,同李眠兒的心思相似,她也在等,在等恰當的時機,在局勢不明朗之前,她是不會草率地做出任何決定的。
因此,面對鍾夫人的施壓,長公主便以一招太極功夫,給她綿軟有力地擋了回去,再過兩個月,也許時候也該差不多了!
聽了長公主的話,鍾夫人面上並沒有出現大的動靜,只是盯着長公主嘴角的笑渦,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有了長公主的這席話,臣妾心裡也有了打算,再不至於糊里糊塗的!”
鍾夫人臉上的笑容,李眠兒怎麼看怎麼覺得那笑裡藏了甚麼東西,憑直覺,鍾夫人與長公主之間定存有非一般的糾葛。
“鍾夫人一向深明大義,治家有方,你的心意本宮明白,我只不過看着青煙她又乖巧又懂事,心裡瞧着實在喜歡,想多留些時日,不願她早早嫁人罷了!待她傷好以後,本宮定然親自接你入宮來,商討她的親事!”
長公主迴應地冠冕堂皇,鍾夫人象徵性地點了點頭,便起身作辭。
見長公主跟着站起身來,卻沒有出言挽留,李眠兒遂也起身,隨同長公主一道送鍾夫人出了殿。
送走鍾夫人,長公主回過身子,低眼探看了看李眠兒的手臂,然後輕道一句:“最近,你只管好好養傷,別的事無須多慮!”
一語說畢,便領着僕從走開了。
在回屋的路中,李眠兒想許多,一會想到自己眼下就如一隻井底之蛙,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局勢;一會又想到李天天姐妹的親事,不知國公府會把她們配給誰家,如果自己現在身在國公府,怕也已訂下親事了!
現下,她不能整日困在仁壽宮裡,急需接觸外面的世界,否則很容易陷入坐以待斃的局面而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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