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周昱昭即過來告知,秋尼爾嘉已於昨日下午率十萬大軍抵達與大梁交界的西邊邊境。
聞訊,李眠兒不難想象大梁朝野的反應,面對如此嚴峻的內憂外患,他們會怎麼辦?如何調整策略?
但局面發展至此,就算他們有心改變初衷,然蠻軍已與周昱昭聯手,南秋亦與周昱昭結盟。想通過招安的方式解決蠻民問題,中間隔着一個王錫蘭;想通過談判的方式解決邊境危機,中間則隔了一個周昱昭。
大梁,正是腹背受敵!
“不過,大周不能高興得太早!”周昱昭沒有被欣喜矇蔽,他腦袋清醒得狠,“局面仍存有很大的變數,而最大的變數就在於南秋的秋尼爾嘉身上。”
“他下月初六能準時到麼?”李眠兒深以爲然。
如果太宗沒有派出楚王,陳王又樂意前去巢蠻的話,秋尼爾嘉前來談判的籌碼要小了許多,但情勢突然變化成這樣,他自然又多了些主動權,若不討一碗滿羹而歸,他是不會輕易答應出手的。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無大問題!”周昱昭面色冷凜。
弄朝政之人沒有永遠之敵人,也沒有永遠之朋友,當初惡臉相向的死敵,轉眼可能就變成手拉手的盟友。
正是因爲看在周昱昭的面上,秋尼爾嘉才選擇親自前來,無非是爲了顯示真誠,想借此逼周昱昭多讓步。聰明人與聰明人對戲,遠見者與遠見者交互,他無需對自己的安危有後顧之憂!就算最後談崩了,他也無所畏懼,有十萬大軍守在邊境,周昱昭不可能愚蠢到對他下黑手!
而對於秋尼爾嘉,周昱昭心內必須複雜。一方面急需他的幫助,另一方面還得無底限地對他進行防範,歷史上小魚吃大魚的事情並非沒有。是以。怎麼掌握尺度相當困擾!
下月的碰面,不知這倆強者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
李眠兒如是想。心裡不由生出一點點期待!
三月剩下的幾天裡,疏影按常來行宮,學打算盤順帶再打探王錫蘭的消息。
雖然李眠兒表面上盡挑些利好的消息告訴她,但事實上,王錫蘭出師並不利,當然此不利不是說他吃了大敗仗,而是其戰果有些差強人意。至少不如周昱昭預期所料的那般順暢,十天下來,也只攻下桂州和宜州,現今正卡在永州府內。
依常理。匯同朗格的七八萬大軍,加上他自己帶去的八萬大軍,十五、六萬的兵力對陣楚王及當地駐軍一共不到十萬的兵力,在人數佔據這麼優勢的情形下,卻沒有取得喜人的戰果。已是算得出師不利了!
而十幾天前,一向以溫文爾雅示人且並其領軍能力不被大家如何看好的楚王,竟於此次巢蠻之戰中展現了超凡的軍事才能,直令智勇雙全的王錫蘭深感意外。
看得出,這兩日。周昱昭也正因此犯愁,大船還沒有建成,陳王沒法拿捏,被逼無奈的情況下,保不準他哪天就會出動,近來又逢秋尼爾嘉即將前來應天的關鍵當口,這些事擠到一塊,也真是令人頭大!
在這樣的情形下,李眠兒教疏影也是教的心不在焉,生怕事有突變。很多事情都是一環套一環,其中任一個環節出現紕漏,皆有可能導致滿盤陷入困沌。
可現實就是現實,你越是擔心的事情,它越是要發生!
四月初一,忍了一個多月的陳王終於憋之不住,率大批船隊,侵到對岸來。
周昱昭立等親自領軍對抗堅守,經過三天三夜的艱苦戰鬥,總算擋住其第一波進攻,兩下傷亡慘重。
就在歇戰的間隙,秋尼爾嘉一行人輕車簡從地來到了應天。
即便剛剛打完一場殘酷的戰役,但周昱昭仍是按部就班地極盡地主之宜。
白天的會面,按禮都是君臣之間的相會,李眠兒無法出席,直到晚間的宮宴,她纔有機會露臉。
若是其他的什麼事,她是懶得出面的,但來者是秋尼,她自然是要會一會的。要知道,論起血源,自己還得稱秋尼爾嘉一聲舅舅。
當晚,最令李眠兒吃一驚的卻是秋尼霽曉也一道來了應天。
一年多沒有見,秋尼爾嘉更顯英俊穩重,令女子傾慕;秋尼霽曉則是更加嬌嬈美豔,令男子垂涎。
真好一對親兄妹!
晚宴沒有什麼特別的節目,無非飲飲酒,作作樂,以解南秋使團一連多日舟車勞頓之乏。
因大周與南秋目下算作是盟國,沒有尊卑高賤之分,更不是主附國,是以,在排位上,兩邊君臣相對而坐,只有東西之分,沒有南北之分。
坐在周昱昭身側的李眠兒一擡眸便可以看到對面的秋尼兄妹。
從開始到結束,秋尼霽曉就沒有停止過對周昱昭的打量與暗示,隔了一年多,她對他的情意看來是有增無減。
對於秋尼霽曉對周昱昭流露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愛慕,李眠兒看在眼裡,卻不表在臉上,但心裡怎般滋味,她自己一時也摸不清。
秋尼霽曉在看到自己時,沒有顯出訝異,也沒有露出敵意,想來在來此之前,她多是已經知曉自己的現狀了。
當然,席間或而碰上秋尼爾嘉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她一開始的心思都。被他妹妹給吸引了,是以,他的目光她沒有深究,直到快離席的當口,她再一次在半空中遇到他意味深長的視線時,她忽的憶起前年他臨退兵前最後跑來同自己說的那句話:穆姑娘,咱們後會有期!
想到那句話時,李眠兒執杯的手不由抖了抖。而她的異狀恰被周昱昭瞥在眼裡!
周昱昭擡眸掃了眼秋尼爾嘉,然後低頭覷見李眠兒微蹙的眉額,於是他重新擡頭,目光冷凌地看向對面的秋尼爾嘉,而兀自端杯飲酒的秋尼爾嘉在接到周昱昭極具震懾力的眼神後,臉上一派泰然自若,沒有半點動容。
晚宴雖然隻字未提結盟條件,未提當下局勢,但誰都感覺得到大殿內流淌着的相互試探、相互揣摩的暗流,兩下雙方皆各懷心思,直到宴畢。
次日,李眠兒同往常一樣待疏影來了之後,陪她學記簡單的物賬錢賬。王錫蘭因西邊戰事吃緊,沒能趕得回來,而心心念念掛着她的疏影原指這兩日能見着的,不想落了空,所以一大早顯得悶悶不樂的。
李眠兒則是惦記今日周昱昭與秋尼爾嘉談判的情況,因而即使注意到疏影的低落,卻也沒什麼心境開解她。
約摸午膳前半個時辰左右的時候,藍錦報說南秋公主求見!
聞之,李眠兒不由一怔,半晌纔回過神,同疏影對視一眼,便讓藍錦將人請進來。
其實不管是依邦國之禮還是親系之禮,她都應該親自出去相迎一把的,只是她隱約覺得這個秋尼霽曉不僅沒把自己當親人看待,相反倒有不少仇視。自己可一直沒忘記當初她派來八個死士來暗殺自己的事情。
此外,這次應天之行,她一個女兒家,千里迢迢跟過來,意欲如何?
而這會兒,她跑來自己院子裡是爲了示威麼?
猜測間,一襲薄軟紅裳的秋尼霽曉已經輕盈款款的走進屋來了!
疏影看見來人,忍不住咂咂舌:真是美豔啊!幸虧侯爺沒回來,倘若被他見了,不知又要被勾去幾魂幾魄!
秋尼霽曉一露臉,先是對李眠兒莞爾一笑,像是闊別已久的老熟人,更像是盼了許久才得見的故交。
只是李眠兒不明她爲何作此一笑!
“你說……我該怎麼稱呼你!”秋尼霽曉笑意不減,顰着眉問,問完自己又回了自己一句,“我看就隨你的丫環,叫你穆姑娘吧!”
李眠兒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她自然聽出來秋尼霽曉話中的貶損之意:住在大周的宮裡,有宮女服侍着,卻沒個頭銜,讓人家連稱呼都不知該怎麼稱呼自己!
將秋尼霽曉讓到外間的廳屋,命藍錦上茶果,然後叫上疏影三人一同坐下。李眠兒十分坦然地同疏影介紹秋尼霽曉與自己的血緣關係,介紹完也不管她的反應,轉頭就問秋尼霽曉:“外祖母的身體還一樣好吧?”
就算秋尼兄妹來應天幫忙是假、求利是真,就算他們兄妹倆壓根沒把自己當做親人,但外祖母總歸是外祖母,因爲孃親,她與外祖母之間有着割不斷的聯繫。
“母后,身體還老樣子,就是精神狀態最近一直不怎麼好!”秋尼霽曉一邊整理衣裳一邊淡淡地應道。
李眠兒省得外祖母多是因爲孃親的原因傷了神,不過她只一想下子,就故意轉移了話題,此時她不能當着秋尼霽曉的面表現得情緒化:“昨晚住得還習慣?”
聞言,秋尼霽曉不答反問:“這後宮只住你一個麼?我剛四下轉了一圈,這宮廷也小了一點,女人也太少了點!”
盯着她看了一眼,李眠兒緩聲道:“這後宮豈會只住我一個,藍錦她們不是也住這兒?”
“呵!”聽到自己答非所問的話,秋尼霽曉嘲諷一笑,沒有再糾纏剛纔的問題,想她親眼已經見過了,方剛不過是隨口確認一下罷了,“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怎麼一陣把你當人質,一陣又把你金屋藏嬌?既藏了,何又不封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