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恩情不恩情的,你只要帶着孩子好好地在侯府裡過活就行了!凡事三思而後行,凡話三思而後言!”李眠兒繫好佩,起身,對疏影語道。
疏影使個眼色讓奶孃將動秋抱走,然後撲哧一笑,伸手扶起李眠兒:“小姐,您怎麼跟我娘說得一樣的話!再怎麼講,您也就比我長那麼一歲而已!瞧您這口氣,像是比我大了一旬還多!”
“你要是事事面面俱到,我倒也省得在你面前扮老成了!”李眠兒拍開她的手,覷她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疏影訕訕一笑,轉頭對奶孃命道:“奶孃,你帶動秋回廂去吧,我陪小姐在這裡再說會兒體己話!”
奶孃福身退下,王動秋咬着手指巴巴地瞅着他孃親,面有不甘,但眼淚包在眼眶裡卻不哭出聲,李眠兒和疏影看了,心疼得不行。
待堂內又剩下她們二人時,疏影臉上不由黯然,嘆了口氣,再次湊近了,小聲問及:“小姐,穆姨娘那裡,您一直不讓我過去看看,我這心裡總成個心思,這會兒,內外城皆是主上的地盤,出門該沒什麼了,娘是知道那處地點的,如果您覺得合適,明日我便隨娘去拜拜!您要不要一道?”
說着,鼻音已經出來,聲音也透着哽咽。
李眠兒倒還平靜:“也好!我與你們一塊去!以後我不方便的時候,正好託你們常去看看我娘!”
聞言,疏影會意,點點頭:“是了!一旦到了宮裡,出行都不大隨意,穆姨娘那裡,我會想着替你多去看看的!”
李眠兒抿嘴一笑,低下頭沒有接話。
疏影只當她害羞,轉開話題:“昨日孃親還與我說來着,穆姨娘那地兒偏了此又荒了些,改明得給她換個好地方纔是!”
“這倒不必了。那裡清靜,是娘自己挑的地兒!”李眠兒半闔眼簾,幽幽地說道。
疏影見她眼神空遠,心痛不已,鼻子越加酸楚,調整了半晌才把情緒平復,另尋話道:“陸姑娘那裡,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我們這就過去吧!”李眠兒點首,在疏影前頭立起了身子,“她身子可有好一些?”
“外傷基本癒合得差不多了。內傷也都得到控制。只是她心裡那關始終還沒有過!”疏影重重一嘆。“侯爺前日給她特意訂製了一把有輪子的坐椅,可勸了幾個時辰,她就是不願意下牀上車上試試!”
李眠兒聽聞,只道了聲:“走吧!”便朝堂外步去。沒走兩步,她轉頭對藍錦囑道,“你回昭園,把我桌上手抄的那本冊子拿來,要快!”
藍錦領命而去。
疏影忙快步跟上,到了東廂房門外,她止住腳,對李眠兒打着手勢,意思她就不進去了。要留在外面守着。
李眠兒點點頭,揭起門簾,進到屋子。
裡間的臥榻上,陸湘靜靜地盯着帳頂發呆,四肢癱軟。沒有活氣,聽見屋內的動靜,她也權當聽不見,眉毛都不提一下,更沒有轉頭看看來者何人的意思。
李眠兒立在幾步之遙外,一聲不響地看着,若是換作別人的話,就算她救了王錫蘭和疏影,自己肯定是對她感激,但或許不會這般上心地左一趟右一趟親自過來勸慰。
因爲從陸湘的身上,李眠兒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部分縮影。一樣不畏約製得地追尋自己的真愛,不同的是,自己愛有對等的回報,而陸湘得到的是王錫蘭的憐憫和同情;不同的是,自己付出了失去至親之人的代價,而陸湘則付出了身體遭受重創的代價。是以,對於陸湘,她心存有敬重和歎服。是以,她真心想助她這個可憐的女子!
而她也堅信陸湘是個好女子,將來不會藉着王錫蘭夫婦對她的歉疚之情而橫加索取,甚至暗中耍手腕。
呆立了許久,藍錦拿來她平日從各家名著上抄謄裝訂而成的書冊,裡面都是一些自己覺得至真至理的句文,希望陸湘看了之後,能夠想開一些,很多事情有利有弊,身體傷殘了,未必就意味着末日的來臨,相反,它有可能讓你重獲新生。
這麼想着,李眠兒從藍錦手中接過手札,慢慢走到陸湘的牀沿,側身坐下,將書札放置在她的牀頭邊上,靜靜地看着她的臉,半晌後,輕輕對她語道,卻是略過書的事:“不管怎麼說,近些日子,你也看見侯爺夫婦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了!有了他們的庇護,至少今後你在侯府裡面是沒人敢給你氣受的,這樣無論是相較陳王府還是陸家,你都算有福氣了!眼下,唯一能給你氣受的也只剩下你自己了!倘若你執意與自己過不去,別人再怎麼費力也是無撤的!既然命運這麼註定,你又能怎麼辦?與其滿心怨恨地活着,倒不如活得自在一點兒!”
她說了這許多,然陸湘的面上仍是一點動靜沒有,李眠兒該說的能說的也就這麼多了,以後的日子,只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最後看了陸湘一眼,李眠兒即起身出了房間,到外頭匯合疏影離開東廂。
回到昭園後,李眠兒支開藍錦,然後將衣櫥裡頭的衣服通通拿出來,從中挑了幾件,以自己拙劣的縫藝小意縫製着,忙活了半天,總算是把原本華麗無可名狀的衣裳弄得平庸不堪。
李眠兒看着自己親手製出的成果,無奈嘆道:如果有那種專程比試誰能把極品漂亮的衣服整醜,自己怕是可以比試比試!
用過晚膳,天黑已黑,她見周昱昭沒有來昭園,便簡單收拾一下前往昭書院去找他。
一是爲告知他明日和疏影母女去白雲觀拜孃親的事,二是爲了過去看看他,三還是爲了過去看看他!
看衛的見是她,連通傳都沒有通傳一聲,直接引她進院,書房門外的守衛也是如此。
李眠兒進到書房裡時,看到周昱昭正盯着窗外發怔,而他所在的窗戶是能夠看到院中的情形的,何況此時雖是天黑,但院子裡的燈點得有如白晝。
可看周昱昭僵直的背影,怕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就算注意到了,也因爲心頭想着什麼極纏繞的心思,而把來人忽略了。
李眠兒沒有走到他的身後,卻是朝相反方向的書案邊踱去,悄悄翻看桌案上打開來的一本地理雜記,打開來的左右兩頁恰是描述有關廣西一帶的情致,她一看便起了興致,一口氣將前前後後十來頁通讀一遍方纔解饞。
只是當她轉過頭,看向窗邊時,發現窗前的人已經沒有蹤影,她不由心裡一緊:這人怎麼這樣!自己專門過來看他,他竟一聲不吱地出門了!
腹誹間,她把書翻至來時的頁數,便掉過身子,準備提腳離開,不意間,感覺左側眼尾掃描到什麼事物,她轉眸覷過去,卻見周昱昭長身玉立地雙手抱胸倚在書櫃上,正一臉笑意地盯着自己。
當發現屋內原是有人時,李眠兒下意識地唬了一跳,待認出是周昱昭時,她又忍不住動氣。於是,粉脣一噘,不搭理周昱昭,徑直奔至窗前之前周昱昭所立的位置。
“我在屋裡,又不會從外面再進來,你在那裡看什麼?難不成要我悄無聲息地走出去,再堂而皇之地從院子外頭走進來,也好讓你睹一睹翩翩佳公子的風彩?”周昱昭仍舊抱着胸,對着李眠兒嬌美的背影一臉戲謔。
李眠兒聞言嘟嘟嘴,沒有應話。
她身後的周昱昭輕笑兩聲,朝她一邊走來一邊說道:“我剛正琢磨着到底是九月十六娶你還是九月十八娶你!”
九月十六與九月十八不過兩日的時間,有那麼大區別,值得他這般費個心思,呆癡成那樣?
聽到他這話,李眠兒來不及羞郝,只禁不住暗翻一個白眼。
“這個自然是有區別的!”周昱昭似看透她的腹誹一樣,踱上前來,鄭重其事,“依我的意思,我恨不得立即馬上娶你,越早越好!可有那麼件杵在那兒,總得等解決了之後!那,我就寬限一個月吧,放到九月中旬。這九月份裡頭,十六和十八皆是頂好的日子!我更喜十八,可我更想早兩日娶你過門!所以,真是有點兒爲難!”
李眠兒轉過臉來,有些吃驚地盯着周昱昭,方纔聽到的那一串話當真出自眼前之人之口?這還是認識他以來,他一口氣吐字最多的一次,真是稀罕!
可回想他剛剛所說的話,她立馬又轉回頭,繼續目視窗外,不去看周昱昭的臉。
“你覺得呢?十六好還是十八好?”周昱昭倚到窗框上,雙臂抱胸,嘴裡問着李眠兒,眼睛則盯着天花板,心裡還在仔細盤算哪個日子更妥。
李眠兒低下頭,閉了閉眼睛,片時後她重新擡眸,沒有側過臉去看身側之人:“你便這般有把握月底能成事?”
“這是自然!明日姑奶奶即送文書過來,兩下相商具體入皇城事宜!後日我就領十萬將士入宮去,餘下三十萬繼續駐守裡、外城!”周昱昭見李眠兒似有懷疑之意,忙站直身子,詳細解釋起來。
後日!李眠兒小聲低喃,時間倒是與自己預估得大差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