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你幫我放下去,樹上有些冷!”李眠兒看武王也來接應,周昱昭那裡又多了些勝算,心裡稍稍安穩,忽才發現自己冷得厲害,頭頂直躥寒氣,便擡首對金川道。
於是金川尾巴一甩,“嗖”地彈跳而起,眨眼間已經李眠兒送至地面。
李眠兒立在原地守着周昱昭一行人,此時日過正午,她一早到現在幾乎沒怎麼吃東西,上午又耗費許多心神,是以這會兒實有些乏得厲害,可一刻不看到周昱昭完好出得北寒軍營,她一刻也無法徹底放心。
然明明日頭挺好,周圍又沒有什麼寒風,但就是覺得冷颼颼的,李眠兒暗自嘀咕,可能是突然閒靜下來的原因罷,這般一想,爲了禦寒,她就在原地小範圍的來回走動走動,直到腿腳累得擡不動,纔不得不停下來,只是身上卻依然沒有覺得如何暖意。
忽地,一串焦忙的馬蹄聲遠遠傳來,李眠兒立時擡首舉目,二十來匹馬正自北寒軍營朝自己疾馳而來,領頭的一騎赫然周昱昭。
李眠兒肩膀豁地鬆弛下來,長吁一口氣,裹緊披風,走往路邊,做好上馬的準備。
沒一會兒功夫,周昱昭的面目五官已經可辨,武王等人則被他拉下約兩個馬身的距離,李眠兒將要伸出手預備着遞給他,好讓他在近身時放便拉自己上馬,不料周昱昭早在幾丈外遠的地方就抽出腰間的長鞭,虛空一甩。纏上自己的腰身,只一個飛旋,她自己已到了馬背上,恰恰跌坐他的懷中。
周昱昭在李眠兒騎到馬背上的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的披風罩住了她的頭面和上半身,無暇問安,無暇交流,甚至二人都無暇來一個極短的對視。
周昱昭面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撒個胳膊駕馬往前狂奔。
“往瀋州城內——”
後頭的武王高聲提示。
李眠兒聽到武王的聲音,不由輕輕揭開一角披風,探看周昱昭的反應,卻見他神情冷酷,並沒有打算迴應武王的意思,難道他有另外的打算?
可這種時候。前往瀋州城暫避是最合適的選擇。如果拓拔意決意追上來。好歹也有一道城牆做緩衝。
李眠兒瞅着周昱昭直瞅了好一會兒,然周昱昭炯炯的雙目只顧看着前方,同樣也沒有要給她迴應的意思。
莫非。他這是……動氣了?
李眠兒伸手裹緊兩件披風,擡着下巴,趁機將周昱昭好好打量。
應該三、四天都沒有洗漱了吧,上下脣已長出一茬小胡茬,其實他這麼留着這些小胡茬也挺英俊的。
臉頰麼,似乎瘦了一小圈,不明顯,面色也還好,沒有憔悴的樣子。
眼睛……周圍有點暗影……啊哦!
看着看着,突然頭頂上方的周昱昭將忽將眼簾往下一扇。眼鋒在李眠兒露出來的面上沒有溫度的一掃。
不知怎麼地,竟像是做賊心虛一般,李眠兒慌地將披風一扯,連頭帶臉縮進披風裡頭。
因爲是仰視的角度,李眠兒將才沒有看清周昱昭眼眸中的神色,無法判斷他心裡的想法,也不知眼下他的心情究竟如何,可憑剛剛那一眼對視後的直覺,周昱昭好像真的動氣了。
他在生武王的氣,他也在生自己的氣。
李眠兒暗歎一聲,閉上眼睛打算歇一歇,周昱昭的事待進了瀋州城稍微安定下來再說,這會兒自己真是又乏又困,腦袋還沉甸甸的。
原本她只是想簡單休息一下,然不知不覺的,就在一顛一顛的馬背上和周昱昭溫暖沉實的懷抱中,李眠兒漸漸失去意識,漸漸對四周沒有了感知,她不曉得周昱昭後來有沒有依着武王的指示前往瀋州城,也不曉得瀋州守將有沒有放他們一行入城;同樣,她也不曉得陳王的兵馬有沒有如周昱昭對拓拔意所說的那樣很快到達瀋州城,也不曉得周昱昭之前帶來的五千將士有沒有同武王的人馬成功會師……
總之,她的思維像是靜止一般……
而當她恢復知覺,重拾意識的時候,她的腦中完全搜尋不出有關上述幾個疑問的答案,事情到底怎麼樣了?她現在身在哪裡?爲何自己不是騎在馬背上?爲何自己的背後沒有溫暖的胸膛,卻是類似牀鋪的東西?
“昭兒,當時的情形你是不瞭解!你可以問你的舅舅,穆姑娘找向我時,他可是在場的!”
這是武王的聲音,他在同他的兒子說話,只是語氣,不如往常來得威嚴。
穆姑娘?他不是說的自己麼?
李眠兒試圖晃晃腦袋,想把腦中混濁之物驅走,好仔細地聽清楚接下來周昱昭的聲音,可她的腦袋竟有千斤重一般,這一晃不但沒有將混沌晃走,腦袋反倒更昏沉。
周圍陷入沉靜,四周的空氣似有凝結。
好半天后,那廂周昱昭才低聲噫語:“父王,孩兒沒有怪您的意思,只是深覺後怕!”
周昱昭的聲音漸漸磁沉,依稀夾雜着痛楚:“她之前已經因爲我死過一次,若是這回她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
“昭兒,你的心思父王明白!這件事你也不要怨父王,之所以應下穆姑娘的要求,因爲她的計策確實可行,而且事實也這麼證明了不是?”武王他這會兒像是在給他的兒子解釋着他爲何會帶自己一道去瀋州的事情。
“計策?她一個才及笄的弱女子?”周昱昭不以爲意地反問道,“父王,那內外皆有重重重兵把守的大梁皇宮,孩兒我都可以來去自如,何況拓拔意圍來的那羣烏合之衆?”
“……”武王沉吟卻沒有接話。
“我只是捨不得幾千個隨我一道出生入死的弟兄們,這才向您請求支援,若是單單爲了救我出去,何需恁般大動干戈?有七煞還有金川便可足以,哪裡要她大老遠地跑來冒險!”周昱昭說是沒有責怪的意思,可接下來的話明明夾着不快。
只聽他又道:“父王,說這些,孩兒僅想讓您明白,當初將她託付給您,是真心信任您,不管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都請您將她看得與孩兒一樣重,沒有她,我……當真不知……”
“嗯!”武王應了一聲,半晌又道,“剛剛顧長山不是親自給號過脈了,穆姑娘並無大礙,只因前日一路顛簸勞累,且又受了風寒,才一時發熱暈迷!你也不必過慮!”
“這個,我知!”周昱昭悶悶地應道,兩下又是一片沉默,約摸半盞茶功夫後,周昱昭再次張口,“父王,這裡有我就行了,您去歇了吧!至於陳王叔那裡,想來也不需要咱們做什麼了!”
聞言。武王從鼻中傳出重重的一個冷哼:“他自然不需要咱們做什麼了!昨日,拓拔意的全副心神皆被咱爺倆引至瀋州來,溢州城近乎就是個空城,勵玟毫無預兆地親率十五萬大軍前去突襲,溢州再不收復也枉他混了這麼多年!”
武王說出來的話乍聽挺是激動人心的,但其語氣卻怎麼聽怎麼透着股譏諷的味道:“我暫且回房,穆姑娘這裡,如有什麼情況,顧長山就住在此間隔壁!”
“嗯!”周昱昭簡短地應道,然後就是武王踱出房間的腳步聲。
李眠兒腦袋依舊還是暈暈的,不過她的心裡此時卻是一片敞亮,感受着這間屋內靜謐的氛圍,感受着周昱昭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另一角落而生出的那種氣場,感受着二人許久沒有單獨相處的這份溫馨,漸漸地,李眠兒睜開了雙眼,側頭看向一直立在窗前身形修長挺拔的周昱昭,只簡單的這麼一個背影,已是令她近乎着迷。
即便他會生氣,可自己得知身陷險境後怎能無動於衷地靜候他的音詢呢?所以,瀋州之行,她這裡沒有什麼好後悔好糾結的!
“醒了?”周昱昭身未轉,聲先行。
一如既往,自己的半點動響都別想逃過他的耳朵。
李眠兒乍聽他磁實低沉的嗓音,心神一慌,忙收回視線,昨日從見面到自己失去意識,她同他還沒有正兒八經地說過話,剛又聽他似乎因爲自己未經他同意擅自作主前來瀋州還在生着氣,遂而,這一刻她都不曉得該如何同他交流了,只蚊嚶一般地輕聲應了應。
“今日上元節,你卻得躺牀上!”周昱昭轉身朝牀榻踱來。
李眠兒剛剛醒轉,眼睛乍然睜開還不太適應光線,所以當週昱昭向她走來時,她微微眯眼,直過了片時,她才適應室內的光線,才得以將周昱昭的面容看個清楚,只是待她對上週昱昭這張容發齊整、英俊無比的面龐時,她竟覺得他甚至比他身後的陽光還要奪目耀眼。
胡茬的下巴已被一片光潔替代,原先有些乾裂的雙脣如今潤澤欲滴,玉華的面容半點沒有戰爭撕殺的痕跡。
匆匆一瞥,李眠兒殘存的意識命令自己趕快把視線從周昱昭的臉上移開,自己這副樣子委實有些不大合適。
“你可能聽得到我的話?”周昱昭走到牀邊,也不坐下,一徑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枕上的李眠兒。
經他這麼一提醒,李眠兒方想起周昱昭剛纔的話,今天乃一月十五上元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