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浮光掠影,有無數影像飛過。()
一個官差上前,取走姜寶珠口中的抹布,這是爲了讓她在極度恐懼的時候,叫出聲。
姜寶珠可以說話了,但是她只是盯着那把刀,眼睛呆呆的。
她有了一份不屬於自己,卻分明又是自己的記憶。
那份記憶裡,王姨娘設計姜明月嫁給霍元琪,而霍元琪心目中高潔的雪山蓮花卻是她,姜寶珠。
她記做嫡女,改名爲姜明珠,代替姜明月嫁給太子,太子寵她如珠如寶,東宮遍植她最愛的菊花,獨立寒秋。
即便後來,寵愛不勝以往,她依然是宮中最高貴無上的存在。
接着,她成爲皇后,把姜明月和她的女兒霍玉真,玩弄在股掌之間。
她急需子嗣,但與孟長信多年未能懷上,跟霍元琪一晌貪歡,卻懷上了。
兒子生下來後,她的身份地位更上一層樓。
孟長信流連在新人堆裡,她獨守冷寂,無法忍受,愛戀寄託在霍元琪身上,權勢之心膨脹。
霍元琪教她玩弄權術,一步步逼得李霆那莽夫,退無可退,直至殺了孟長信。
而她成爲整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她和霍元琪的兒子則成爲最尊貴的帝王。
但是這時候,寧王妃不知何故,死在了宮裡,衛親王謀反了。
她在恐慌中,拿姜明月母女倆泄憤。
先是毒殺了霍玉真,後是讓哥哥姜明宣砍掉了姜明月的四肢,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極盡羞辱之能事。
最終,衛親王攻破皇宮,她和霍元琪帶上兒子倉惶逃走。
躲了四五年,還是被衛親王抓住。
相似的場景,菜市口,刑臺,寒光閃閃的刀。
腰斬。
姜寶珠痛苦地掙扎,兩輩子的腰斬之痛疊加在一起,她眼角流下痛恨的淚水。
她不甘心,不甘心!
難道身爲庶女,永遠都不能有出頭之日麼?無論怎樣改變自己的命運,結局都會是失敗麼?
老天爺造人,把人分爲三六九等,爲什麼,那麼不公平地把她分在庶女這一等!
“我是,至尊無上的……姜太后……”
這是姜寶珠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她還有很多想法來不及去想,已經被自己流了滿地的腸子和血,而嚇死了。
姜明月幽幽嘆息一聲,她前世遭遇那麼慘,拜姜寶珠兄妹倆所賜。
沒想到,姜寶珠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死前連個全屍都不能留。
而姜明宣則也跟她一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日夜飽受疾病、仇恨的煎熬。
這兄妹倆,算是還了她前世的痛苦。
“世子爺,姜寶珠她,死了麼?”姜明月問,眼睛上罩着孟長的手。
明明是他帶她來看姜寶珠的下場的,行刑的時候,他卻捂住她的眼睛,不許她看。
姜明月暗想,其實她沒那麼脆弱,會有點害怕,但不會產生心理陰影。
因爲前世,她已經親眼目睹自己肢體不全的情景,數年下來,從最初的天天噩夢,變得接受現實。
“死了,她死得不甘心,還說自己是姜太后,什麼的。”孟長嘲諷地道,放開姜明月的瞬間,讓她轉個身,不讓她看那些。
姜明月還懷着身孕呢,可別嚇着孩子。
姜明月聞言,心裡咯噔一聲,吃了一驚,繼而覺得好笑,原來姜寶珠最後一刻有了前世的記憶,就是不知道前世,姜寶珠最後到底是什麼下場。
她想了想,姜寶珠不甘心,她這輩子不甘心的根源是她的庶女身份。
姜明月搖搖頭,人的身份分三六九等,姜寶珠還不是最低等的,便那麼不甘。
可她卻忘了,人還分有良心的,和沒良心的。
沒良心的人不管處在什麼位置上,最後都會被淘汰成最末等的人。
兩人回到王府,繼續閉門思過。
姜寶珠腰斬的這一天,朝臣們當然沒有休假,仍然要去上朝的。
皇帝處理完國家大事,就有朝臣上奏,提起昨天祭祀宗廟的事來。
那花和尚說了一篇大逆不道的鬼話,詛咒太子命硬克子,到底他是不是孟長指使的?
皇帝沒辦法,這個事總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拖下去,時間拖得越久,對孟長越是不利。
於是,皇帝把這事定在兩天之後,他自己親自審問。
審問的前一夜,太子到天牢裡探望花和尚。
花和尚扒緊鐵門,身上的手鍊腳鏈,嘩啦嘩啦響。
“殿下,我不會死罷?”
“有孤在,你怕什麼?”太子微微一笑,“孤是太子,隨時能找個人把你換出去,這天牢,還不是任由孤來去自如。明兒是緊要關頭,你可要挺住了,要鎮定,一言一語開口前,仔細思量,別露出馬腳。”
花和尚連連點頭,狗腿地笑道:“殿下直管放心,我可是等着做國師的,一準兒不會把事情給您辦砸了。”
太子點頭,揮揮手:“這是孤吩咐底下人給你準備的飯菜,這兩天委屈你了。”
花和尚看有酒有肉,兩眼放光,趕緊地接了大碗,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太子又交代兩句,等他都答應了,這纔出去。
走到天牢門口,他朝陰暗潮溼的牢房裡看了一眼,嘴角泛起陰冷的笑意。
翌日,孟長獨自進宮,站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列,這個陣勢不可謂不大,哪是三堂會審,簡直是百堂會審了。
花和尚與孟長又面對面地對質。
孟長淡笑着看他四肢上的鎖鏈:“花和尚,你可知道,姜寶珠大前天腰斬的事麼?”
“貧僧自然知道的。”花和尚忘川,扮高僧扮上癮了。
孟長又是一笑:“你這身上,好大的酒味兒。天牢裡,犯人也能吃酒麼?”
花和尚果然緊張,低頭準備擡袖子聞一聞,思及太子的話,便裝作鎮定地站着沒動。
孟長挑眉,太子這時出聲:“兄長,快些進入正題罷。”
孟長含笑:“這事其實簡單。我和花和尚各執一詞,我說自己沒指使花和尚在宗廟前弄虛作假,花和尚偏說我指使了,還拿出早已不在我身上的滴血瑪瑙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