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看見他們,瞬間了悟爲什麼囚車來的這麼晚,原來是被老百姓們堵住了,扔了他們滿臉滿身的雞蛋、爛菜葉和石頭。
蹲在第一個囚車裡的寧家老大最慘,被砸了個頭破血流。
孟長打馬上前,給牢頭說了兩句話,牢頭便停下囚車,招呼弟兄們到涼亭邊上的茶棚裡吃茶歇腳,茶水錢自然有魏進幫忙付了。
寧芳夏擦掉眼淚,給兄弟們挨個擦把臉,又給他們每個人遞了一盞踐行酒。
寧家老大嘆道:“沒想到你們姐妹十幾個,最終只有你來給我們送行。”
寧芳夏低着頭,沒有說話。
寧家老大其實比寧芳夏大二十多歲,看起來更像是他的父親。
他又道:“十五妹,寧家害了你一輩子,你別念什麼舊情了,以後如果能過上好日子,別再顧忌寧家,只顧着你自己即可。爲你自己而活。”
遲疑了會兒,見她木木訥訥的,忍不住道:“你還年輕,佛門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沒必要爲了任何人而爲難自己。”
“我知道了,大哥。”寧芳夏最終道。
她看了眼寧方泉,寧方泉並沒有看她,而是迷茫地望着遠方。
寧芳夏便明白了,寧芳泉並不記得自己幫過她,她在寧家人的眼裡一直是透明,可有可無的存在。
正如大哥所言,從今往後,她要爲自己而活,不必揹負那麼多。
寧家倒了,對她反而是好事。
寧芳夏跟兄弟們沒什麼好寒暄的,很快囚車再次啓程。
姜明月坐在馬車裡問她:“你打算往後怎麼辦?”
既然從尼姑庵裡出來了,就要面對現實了,不能再縮回去了。
寧芳夏想了想,羞窘地道:“世子妃可有主意?我向來是個沒主意的人。”
姜明月略,她的人生怎麼能讓自己做主呢?寧芳夏本質就是個乖巧的女孩子罷。
“先走一步看一步罷,尼姑庵不要回去了,先去莊子上住,你經常散散心,也許就想到主意了。”姜明月沉吟着道。
其實女子在這個時代離開男人什麼都做不了,連自立門戶都不能。
馬車外的孟長看着對面騎馬的人,忍不住皺眉。
涼國公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跟了一輛馬車,馬車裡傳來女子的哭泣聲,他時而厭煩地蹙眉,臉上是被酒色掏空的虛浮。
兩匹馬對臉,涼國公自然也看到了孟長,本打算不理的,但一陣風吹來,撩開車簾子一角,他便一眼看見馬車裡的寧芳夏。
“寧氏!你居然在這裡!”涼國公迅速打馬過來,停在姜明月的馬車外冷冷地喊了聲。
寧芳夏嚇得一個哆嗦,面色發白,她緊緊抓住裙角,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默唸自己不怕,忘掉他拿劍砍自己時的狠戾。
姜明月握了下她的手,聽外面孟長以更爲冰冷的聲音說道:“涼國公,見到本世子,居然不行禮?”
涼國公如果尾巴,恐怕要氣得尾巴翹起來了:“哼,你,天底下哪有老丈人給女婿行禮的道理,不行,咱們就讓街坊鄰居來評評理。”
涼國公看有人圍觀,便想引導輿論,好好罵一頓孟長。
孟長乾脆利索地說道:“天底下還真有老丈人給女婿行禮的,比如我外祖父跟我皇伯父。
再者,涼國公,你不會忘了罷,你已經給你的大女兒寫了斷絕書,可別再說你是我老丈人,免得你犯了事兒,連累我。”
姜明月扶額,雖然是事實,可孟長這麼大喇喇地說出來,落在不明真相的人耳中就是給自己找茬啊。
平常挺腹黑一個人,怎麼今天腦子不夠用了呢?
果然,四周的人紛紛指責“女兒女婿”不孝,不然怎麼會被父親斷絕關係。
涼國公眉宇間一抹得意,一臉正氣凜然。
孟長淡淡地聽着大家的指指點點,含着譏諷的笑與涼國公對視,見火候差不多了,才又道:“哦,你不僅不是我的老丈人,也不是霍元琪的老丈人,因爲你把你二女兒也逐出家門,斷絕關係了。
所以他也不用給你行禮。唉,涼國公,你這輩子大概就沒有做人老丈人的命啊!”
“啊!”人羣中傳來齊聲的驚呼。
如果涼國公只是逐出一個女兒,還能說是女兒不孝的問題,但兩個女兒都被趕出去了,這說明啥?說明是當爹的不會教養女兒,或者當爹的不靠譜,居然能狠心把女兒們都趕走了。
便是那些比較重男輕女的父母,會賣掉女兒,拿女兒的婚姻給兒子換媳婦,但也沒有把女兒完全趕出去,斷絕往來的呀!
總而言之,涼國公簡直比賣女兒的爹還要狠心啊!
一時,所有指責的聲音完全朝着涼國公而去。
涼國公的臉變成了豬肝色,哼了一聲道:“她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兒,趕出家門是應該的。衛世子,我懶得跟你廢話,把我妻子交出來!”
孟長索性耍賴到底,朝着衆人可憐兮兮地道:“街坊鄰居評評理,我曾經的老丈人,把所有女兒逐出家門不說,還拿劍要殺妻!我娘子是個善心的,接了繼母躲風頭,你們說,我們應該把丈母孃叫出去麼?”
“啊!”人羣又齊齊驚呼了,夾雜着抽冷氣的聲音。
趕走女兒,還要殺妻!
這還是個人麼?於是大家都以看畜生的目光看涼國公。
涼國公臉黑如碳,咬牙切齒:“孟長!”
“您小聲點,我年輕,耳朵好使,聽得見。”孟長掏掏耳朵,一副無賴樣。
“把那個賤人交出來!”
“賤人說什麼?”
“賤人說……”涼國公猛地噎住。
人羣裡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孟長笑嘻嘻地看着涼國公,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姜明月和寧芳夏也笑了,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無語。
涼國公本就是個暴脾氣,哪裡受得了他的挑釁,直接亮出兵器,帶家丁上前搶人。
孟長也不是好忍的,隨手一揮,手下摩拳擦掌的侍衛們立刻衝上去開大。
街道上圍觀的人羣瞬間做鳥獸散,躲得遠遠的,卻還捨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