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重陽和葉香馨僅僅剛到晉陽兩天就不得不又踏上冒險之旅,他們同乘白馬,丁四郎騎着自己的棕鬢馬跟在一旁,重劍入鞘包裹在一塊布中以免路人驚訝,三人有說有笑,完全不理其他人。
在給了趙毋恤“曲沃”兩個字後就沒有人再同他們說話,李飛更是一字不吐兢兢業業的做他的護衛,所幸的是趙毋恤很懂得自我減壓和緩解尷尬。
人生便是如此,哪裡來哪裡回,哪裡生哪裡死,曲沃是一切開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終止的地方。
“重陽兄,怎麼不見文華”他無意中提到文華,憨厚俊郎的臉頰有些許微紅,姬重陽看在眼裡沒往心裡去。
“哎,此事怪我,我與香馨同探晉宮,爲安全沒有帶她去,這小妮子留下個條子說是要自己闖蕩,後來就一直沒有她的消息了”
“噢,我說怎麼沒見她跟着?”
“在知伯營和晉陽城中我都已經多方打探,但是沒有她的任何消息,我們倆受制於人,怎敢大張旗鼓的找,所以只有先放在一旁,幸好文華還是會功夫的,不然更危險”他嘆了口氣,俏皮可愛的容貌出現在眼前,一同出現還有懷中香馨,他生命中最愛的兩個女人。
“文華妹妹一定會平安的,她雖然魯莽了一點,可是卻不傻呢”香馨安慰道,往他的胸口蹭了蹭。
“對,你們兩個都會沒事的”
由曲沃到晉陽,再從晉陽折道回曲沃,可能是因爲趙毋恤路線選的隱蔽,也可能是高手衆多,這一次沒有被刺客襲擊,姬重陽私下裡曾問丁四郎有沒有把握能勝趙毋恤和李飛兩人,丁四郎想了一會兒說只李飛一人沒有問題,但趙毋恤武功應當和他半斤八兩,甚至高出一些,同時對付兩人萬萬不可能。
“不過放心吧,以我的實力,牽制住他兩人一段時間絕對沒有問題,夠你們跑的了”他眨眨眼,給姬重陽吃了一顆定心丸。
行了不到三天,就快要到都城,另一行人驚異的是,每當離曲沃更近時,就可以看到越來越多向北走的難民,趙毋恤覺得不對勁,攔住其中一個人,給了他些銀兩。
“請問老伯從哪裡來?這後方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老人一邊數錢眼也不擡便說:“秦國打過來啦,說是秦太子領的一隊精銳在晉地被偷襲,聲稱要屠城曲沃,現在不逃可就來不及嘍!”
“秦國軍隊?那晉王呢?他沒有求救兵嗎?”
“晉王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如今城裡只剩下個名義上的守城將領,我看不出兩天也是要跑的”說完他不願再待,找個空隙溜了。
“這……”趙毋恤回過頭來看姬重陽。
“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曲沃城裡,但離得也不遠,如果途中有什麼危險,宗主可得自己擔着”
趙毋恤曾停下想了一陣,還是決定鋌而走險,最後一段行程他們走的異常迅速,根本沒有遇見秦兵。
曲沃以東有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山,山名就叫黑鴉,說也奇怪,這黑鴉山中寸草不生,光有一片片黑色石頭,石頭棱角分明,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割傷,當地人稱這種石頭爲頑石,因爲它即沒法燒,也沒法用,就連農家堆竈臺也用不到它,所以從古到今這座山只有這一個永遠出不了名的名字。
黑鴉山就是羊皮地圖上標註的位置,趙毋恤問姬重陽接下來該怎麼做,後者沒有理會,自顧自找了起來,趙毋恤見他這樣也只能一聲不吭的跟着。
“宗主,你雄才大略,爲何偏偏對這一塊羊皮上的內容感興趣呢?大好河山不去關心爲何只關心一塊小小羊皮?”姬重陽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讓趙毋恤摸不到頭腦。
他輕笑一聲:“雄才大略那是扯謊,我不過有一些小聰明罷了,這羊皮裡可能藏着我趙家秘密,我如何能不關心?”
“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晉陽之事進展太過順利,好像差了一些什麼,後來纔想通,汾水不光能淹知伯一家,恐怕就算淹沒三家也綽綽有餘”
趙毋恤眼中一閃,哈哈大笑起來:“你終於明白這趙氏宗祠,是白進的”
“宗主先以兩年時間養知伯和韓魏兩家驕奢之氣,更左右挑撥,埋下了分裂的種子”
他頓了頓又說:“等到時機一到,暗點知伯,掘開河道,水淹三家一氣呵成,那時三家人早已互相看不順眼,自然不會同心協力,此時您再攻其不備,消滅他們,晉王室衰敗,晉土可得矣”
趙毋恤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欣賞。
“可惜,可惜,竄出來個姬重陽,代我走了這下一步棋,孟談先生不知我有此反擊之計,仁義爲懷不顧性命去奔走勸說,將錯就錯反倒結了兩家的盟,我沒想到這一點,又怎好怪罪他?”
“這麼說來,我還真是壞了宗主的大事”姬重陽嘴角一翹。
“哈哈,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此番成敗,還需後人評價”趙毋恤一揮手打斷了對話。
因爲眼前出現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就是這裡面嗎?”
“正是”
黑洞不高不寬,本來有一塊大黑石堵在外面,被李飛與丁四郎合力推開後顯現出來。
洞口溼漉漉,陰風從內而外倒灌出來,五個人勉強能一字排開,最後經商議,李飛走在先頭,姬重陽在葉香馨後面,丁四郎走在第四個,趙毋恤殿後,商量完畢後,幾個人找來枯樹枝,做了簡易火把,魚貫而入。
他們進入後不久,門口出現了四個人,其中一個也入的洞去,另外三個被留在外面。
洞中恍如隔世,靜的可怕,不時伴有滴答滴答的流水聲,地勢忽上忽下,走了不到一盞茶時分,趙毋恤叫住了李飛和丁四郎。
“你確定真是這裡嗎?我數着步數,此時差不多快到山腹了,可是依然什麼也沒見到,再走可能會有危險”
“宗主大可以就此回頭”姬重陽嘲笑道。
人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趙毋恤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也許前方就是終點,到底要不要冒險呢?
他妥協了。
又行了不到百步,地勢突然升高,腳下也從不規則的碎石變成完整臺階,一直向上。
“主公,前面有出口了”李飛叫道。
果然隨着他叫喊,衆人都看見前方確實出現一個白點,白點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喇叭狀出口。
“好晃眼!”在地底走了好久,突然見到陽光,免不了被晃到。
“真是奇景!”趙毋恤聽見姬重陽讚歎,趕忙張開眼睛。
當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他驚呆了,眼前景色不光他沒見過,很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見第二次。
他們此時,已經接近於黑鴉山頂峰,這座山頂峰之下被人爲挖出一片小空地,空地上鋪滿泥土,邊縫地方長出一些雜草和野花。
烽煙升起,旌旗飛舞。
從這裡眺望,曲沃城內外一覽無餘,四周被黑壓壓的軍隊圍堵,綿延數裡,旗面上黑色的“秦”字鎮的城內守軍幾乎喘不過氣來,不時有崩潰的士兵叫嚷着從城牆跳下。
曲沃,就要被屠城……
“哎,這等大軍,就算我趙國勇士也難縷其鋒,看來不改變祖法就根本不能在今後亂世生存下去”趙毋恤嘆道。
“說得好!各國當變,幾年前就當變!”
“誰!”五人一齊回頭,李飛和趙毋恤已經將劍抽了出來。
“沒想到我困在這裡不過二十年,世上就出現了這麼多才俊,真是後生可畏”
聲音來自一塊岩石後面,趙毋恤衝李飛使個眼神,李飛收劍回鞘,雙手一搓,走上前去,其他人跟着他,終於見到了聲音來源。
“放心吧,我一個殘廢,於你們沒有任何威脅”聲音又道。
然後一個蒼老的面孔映入在五人眼簾中,眼前這個老人,憔悴不堪,眼皮半閉氣血虛弱,面容工整但難逃土色,除了說話聲外幾乎沒有一點像正常人,姬重陽一看見他,心中便不由的一緊,悲傷溢於言表。
狼煙蜿蜒直上,掃過城牆與黑鴉山山頂,最後盤旋在半空中緩慢消散,左右幾裡制高點的幾束狼煙也相繼飄開,要不了幾天,開戰的消息就會傳遍中原大陸,到時中原大陸班師勤王,招兵買馬,難免生靈塗炭,但是這狼煙絲毫沒有飄入山腹中衆人的心中。
老人突然又發話:“我在這裡看了曲沃二十年,沒有一天不想下去找個人說說話,即使一刻也行,嘿,沒想到還真找上來幾個人”
這個手筋腳筋都被挑斷的老人,安靜的呆在藤椅上,他也只能躺在藤椅上,雖然衣服整潔鬍鬚淨剃,骨瘦如柴,但是他的目光堅定,更有一絲執着,一一掃過衆人,就連李飛這樣鐵石心腸的人都大爲所動,收起雙掌,立在一旁。
“您……”
“你是姬家的小夥子吧,過來讓我看看”老人費力扭過頭對着姬重陽說,更兼有一股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