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利落地穿好衣服,還是覺得陣陣發冷,百里大夫扶着我站起來,從兜裡掏出一粒褐色的小藥丸放到我手裡。
“這是什麼?”
“這麼冷的天,你身上都溼透了,給你一顆驅寒豆,吃了不會生病。”
心下莫名暖了起來,我擡頭看看他,“苦麼?”
他頗顯無奈,又從兜裡掏出一粒暗紅色的小藥丸給我,“棗豆,甜的。”
我點點頭握緊了手,他見夜色已深,便催促我趕快回去,等我回到大帳,王子已經睡了,我便吃了藥丸去門口守夜。
眼看我獨自一人回來竟然無事,想必是那兩個侍女被鬼怪嚇得不輕,又怕把我一人丟下會遭受責罰,所以沒敢通報。想想剛纔,好多疑問都沒弄清楚,我越發好奇起來,百里大夫說的陰陽異術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好像很可怕的樣子……而且他的身上有奇異的藥香……真是獨特得很……
正想着,忽而一陣冰涼掃過,我擡頭一看,竟然真的下雪了!
狂風驟起,帶過鵝毛般的片片雪花,算算日子眼看就要過年了。每年這個時候,胭脂河到處都張燈結綵,好不喜慶,如今我卻家破人亡身不由己,只要想到慘死的爹孃和弟弟,我就萬分難過,我是那麼地想念從前的胭脂河。
胭脂河……胭脂河?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神思逐漸清晰起來,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
我裹緊身上的衣物,暗想那驅寒豆這麼好用,早知應該多要幾顆來,便也就着風雪沉沉睡去了。待我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赫哲王子的虎皮椅上,不由得一驚。
“醒了?”赫哲王子走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一件厚重的紫貂外披,鮮亮的皮毛上已蒙了薄薄的一層雪霜。
我忙起身接過他的外披抖了抖,幫他撫平掛了起來。他徑自坐到虎皮椅上,一言不發地開始翻閱案前的那些書。
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又來了……每次他在帳庭做自己的事時,我都覺得自己很多餘,偏他又不吩咐我做些什麼,氣氛每每都會因此變得極其詭異。
我有些無聊地站到一邊,低着頭在手心寫寫劃劃,默背之前學過的字,不時還瞥一眼赫哲王子,他正緊皺着眉,看起來非常悶悶不樂。
一定是快
要和夏朝交戰的事讓他很是頭疼……
“赫哲王子……我……我什麼時候才能解禁啊?您還是交代我一些事做吧,我總待在帳子裡面……”
他擡起頭無聲地看了我一眼,我沒敢把話說完。
又過了一會兒,我實在憋不住了,便又試探起來,“赫哲王子……我能不能……”
“想出去?”
我乖巧地點點頭。
“外面雪下得那麼大,昨晚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能在這裡跟我廢話?”
昨晚是他把我弄到帳子裡來的?是啊,除了他好像沒人有這個權利……我驚訝地向他看去,他冷冷地掃我一眼,“別看了,本王子是怕你凍成冰塊,我只需要侍女又不需要冰塊。”
我有些鬱悶地收回眼光,小聲嘟噥道,“我就出去一小會兒還不行麼……”
“本王子現在沒有辦法相信你。你要是不想丟掉性命,就給我老實點。”
琢磨片刻,我有些不甘心,“赫哲王子……那我能再問您一個問題麼?”
他已經頗有些不耐煩了,“說!”
“那天您爲什麼沒有殺我?”
他顯然不太想搭理我,“因爲本王子喜歡聽故事。”
我搖搖頭,“您一定是覺得我有用對不對?只是您暫時還看不出我哪裡有用……那麼……如果我告訴您,我有辦法幫您擊退夏朝,您是不是可以相信我?”
他開始玩味地笑起來,“這倒是有趣得很。不過,你有什麼理由要幫我呢?我們是敵人不是麼?”
“就像您心裡想的那樣,我知道狐公子的故事,是因爲我根本就不是夏朝人,這個故事,只有玉訣當地的人才知道。”我開始迎着他的猜測胡亂編起來,心也跟着跳得極快。“玉訣在雪原與世隔絕,我們一家流落中原是因爲……因爲我們被玉訣驅逐……如今我無家可歸,需要伊舍的庇佑,我知道夏朝日漸衰落,是沒有辦法跟伊舍抗衡的。”
他帶着探究的眼神緊盯着我,“我總覺得,你雖然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但遠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我的心開始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改天再說吧,他卻突然轉了話鋒,“但是本王子最喜歡挑戰看不透的東西。如此,你就說說看,怎麼幫我擊退夏朝吧
。”
我深吸一口氣,“很簡單,如今正值寒冬,這雪是停不了了。從帝都出徵的夏朝軍隊,肯定沒有想到環境會變得如此惡劣。這樣一來,他們糧草不夠,本身作戰能力就會下降。而且,冬天本來就不適合作戰,夏朝之所以這麼急着反攻,無非是因爲丟了邊關十六城。他們在西嶺一戰損失慘重,實力不足爲懼,此時宣戰,對伊舍來說還是很有利的。”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這些我都考慮過,不過中原人狡猾得很,難保他們不會想出什麼新奇的點子。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大有存在,況且中原人不是有一句成語叫做哀兵必勝麼。”
“赫哲王子大可不必擔心。依現在的情形看,他們只想趁伊舍剛奪城不久,兵力還未完全恢復的薄弱時刻,能打回來多少是多少。那麼他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最靠近中原的胭脂河,再過幾日胭脂河上就該結冰了。”
他認真地看着我,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們可以只派少部分人馬先去胭脂河守城,每個士兵都把隨軍的皮袋裝滿水,待到作戰前,再把每匹馬的蹄子都用布裹好。等到與夏朝正式交鋒時,我們就往結冰的河面上灑水。那個時候會比現在更冷,正所謂潑水結冰,夏朝沒有防備,冷則透骨,只會行動不便,更甚者將會凍在河面上不能動彈。如此一來,無論是夏朝的馬匹還是步兵,都招架不住。”
關於這個戰術,是我昨晚守夜時,見天空真的開始飄雪,不禁想起了百里大夫的暗示,再聯繫到胭脂河的情況,這纔有了主意。只是我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只好強裝鎮定,極力掩飾自己的緊張。
赫哲王子靜靜看我,笑意逐漸加深,“聽起來不錯。好了,這些天你就老實待在這裡,等我凱旋的好消息。在我還沒擊退夏朝之前,哪兒也不許去,我會派更多的人來看你。”
我不再作聲,心卻慢慢靜了下來。爲了逃離這裡,我已經害死了兩個人,眼看就要害死更多的人。
而當我的雙手開始沾染鮮血,我發現我的企圖心正在膨脹。只要能夠活下去,只要能夠逃離這裡,我願意冒所有的險。
所以我知道,報應一定在往後的日子裡等着我,等着我萬劫不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