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間覺得全身發冷,這話從尉遲晟的嘴裡親自說出來實在是太詭異了。此刻他靜靜地站着,眼眸微低看不出任何情緒,一向嬉笑的他突然安靜下來讓我不知所措。
“百里師傅來我們家不就是爲了這個秘密麼?”他隨意地取了腰間的香袋玩弄起來,聲音很輕柔。
我只覺得呼吸都要困難了,硬憋出一句,“你……全都知道?”
他不經意地微揚起脣角,含笑對我,“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麼,但我知道它對我爹很重要,應該是我娘留下的。這個秘密就藏在這間柴房,從小到大我不知道偷偷來過多少次,從沒有發現過什麼,我想揭開秘密的方法就藏在棋譜裡。”
我呆愣地點了點頭,大腦一片空白,躊躇着也不知道該問什麼。
他繼續對我說,“我爹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他自己解不出來,所以就寄希望於我,可是我並不想令他如願。一來我對圍棋真的一竅不通,再有,我恨我爹不愛我娘。”
“那你現在又爲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我忙追問道。
他斂了笑意,握着香袋的手在暗暗發力,“百里師傅不簡單,跟之前那些老頑固都不一樣,我覺得他能找出這個秘密。你和他關係不一般,我希望你們能成功,因爲我想知道我孃的事情。”
我心裡暗舒一口氣,好在他是孝心所爲,而不是故意隱藏城府。“百里師傅他……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不是有意要來窺探你們家的秘密。你放心,他不會傷害你們的。”
尉遲晟輕輕點頭,“我知道。”
柴房裡突然靜了,氣氛有些尷尬,我只好別過臉去也在屋裡繞了一圈,確實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除了乾淨整齊得不像話,這確實是一間普通的柴房。尉遲晟在一旁抱臂站着,思索片刻方對我說道,“別看了,百里師傅經常半夜偷溜進來查看,一個月了都沒發現什麼。”
我有些吃驚,原來我好不容易找出的破綻百里大夫他早就知道了啊……
“那你還答應帶我來柴房幹嘛?”
他又振作起來,呼啦一下開始猛搖扇子,對我擠眉弄眼道,“當你知道這裡藏着一個秘密,但你怎麼都找不到它的時候,你會越發覺得心癢難耐,然後每天都惦記着它,無時無刻不想來看它。”
我嗤之以鼻,“說得好像你心上人一樣。”
他一副懶洋洋的表情,閒散說道,“總之我就是帶你來看看,順便把話說開,既然還是沒有線索,我們就回去吧。”
“現在麼?”我隨口一問。
他突然半眯着桃花眼,脣角邪惡地一揚,語氣有些輕浮,“怎麼?月兒想與我一直待在這裡麼?”
又開始沒正經了,我靈機一動也壞笑着向他靠過去,他作勢張開雙手想要擁抱我,等離得近了我便一個用力把他惡狠狠地推開,徑直出了屋子。
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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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冷幽幽的月光傾在衣帶袂角,不知怎麼覺得四周空氣有些陰森,總像是有人在暗處盯着我。我多走了幾步,不放心地回頭張望,然而身後的小路黑漆漆地看不到一點人影,我忙加快了腳步往房間趕。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前線戰事依舊打得難捨難分,平安鎮還是維持着表面的安寧與祥和。我在尉遲府陪着婆婆,每日與百里大夫下棋,渾渾噩噩中也學到了一些皮毛,尉遲晟偶爾會來騷擾我,我總是避之不及。
這天夜裡,我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於是繫了風披在庭院裡散心。擡頭遙遙望去,月亮又圓又大,不禁想起蘇軾的《水調歌頭》,裡面唱到‘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想來如今已到二月十五了,時間可真快。我拿出貼身攜帶的玉印就着月光靜靜地看,玉印通體瑩透無暇,光滑細膩。我將它託在手心,不由想到遠在帝都的大哥,念他一切安好。驀然回望在鳴悲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只有留下的情是真實的,親情,友情,還有不敢確定的愛情。我微微嘆了一口氣,將玉印收回懷裡,竟也被捂得溫潤了。
突然身後有了奇怪的感覺,最近好像總有人在暗處盯我,甚至在一步步地靠近,他悄無聲息,卻隱約有股氣流傳來。是我的錯覺麼?我緊張地不敢挪動半步,也不敢回頭,早知道把阿壁的短刀拿出來了。
這種感覺離得越發相近,我拼命攥緊手心,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啊!唔……”那人身形頎長比我高大,見我叫出聲來忙死死按住了我的嘴。
“噓。是我。”我用餘光瞄過去,只見那人將我往懷裡一拉,低下柔和的側顏,一雙桃花眼對我笑意吟吟,尉遲晟!
我奮力掙開,指着他罵道,“你怎麼又來了!”
他用手比脣示意我小聲點,“噓,誰讓你總是把我拒之門外的,我只好親自來看你嘍。”
風吹得有點大,我忙繫緊了風披的帶子,一臉防備地看着他,“你又想幹嘛?”
他笑意飛揚,“你還欠我一件事,現在我想好了。”
我實在沒什麼心情陪他胡鬧,便不耐煩地要推他出去,“恕不奉陪!”
他被我推得踉蹌了幾步,不禁皺起了眉,“你答應過我的,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我板起臉,沒好氣地說,“尉遲少爺,不是誰都像你那麼有心情,永遠有時間玩玩這個玩玩那個的,我求求你別再招惹我了好麼!”
他聞言很是生氣,我以爲他又會像往常一樣跟我爭執,沒想到他一個跨步走過來,堅定地立在我面前,我感覺距離近得有些迫人,剛想往後退就被他伸手一攬,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胸膛,一個飄飄然的晃神就被他帶着飛到屋頂上了。
我驚惶地窩在他懷裡,顫顫巍巍地偷眼去看,身下是尉遲府華麗的全景。層層相疊的檐角,曲折婉轉的畫廊,鬱郁蔥
蔥的花樹融在濃郁的夜色裡,每個房間的門前都打起了燈籠,從現在這樣的高度看下去成了一個個小紅點,相映成趣。
“好看麼?”他柔柔地問我。
我微愣,方小心脫離他的懷抱,只是仍不自覺地緊挨着他。我很是生澀地僵坐着,不敢輕易動一下,語氣倒是惱怒,“你又在搞什麼鬼!”
他淺笑着將目光放得深遠,欣賞着眼底的美景,不緊不慢地說,“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登時窘迫地紅了臉,心裡對剛纔的態度很是慚愧,他要我做的事,就是陪他過生辰麼……
我醞釀片刻,終是說了淡淡的四個字,“生辰喜樂。”
他側過臉來,一雙桃花眼笑眯着,“真好聽。”
“過生辰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這樣說啊。”
“我是說。”他將臉湊近了些,加重了語氣,“月兒的聲音真好聽。”
我被他逗樂,佯怒地推開他,“怎麼?又想找我借錢?”
他微抿了脣角,從袖裡掏出一小包東西,空氣中隱隱浮動着花香。“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道,他獻寶似地塞到我手裡,“花糕。”
這傢伙還記得啊……我轉嗔爲喜,將它捧在膝上,感覺手隔着油紙也染上了芬馥的花香,混合着冰茶香袋的清甜,頓時心曠神怡。
“你的輕功不錯啊。”我誇讚道。
他只是溫潤地笑笑,“練過一點點。”
今天的尉遲晟真特別,特別到都讓我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他,他還是一如往常地笑着,卻不吵不鬧,這番沉靜的性子與他溫潤的面貌無比契合,再不像往常毛毛躁躁了。他一定是有心事,或許是在想他娘吧。
“我還知道一個更好的地方,可以看到整個平安鎮的景,有機會我帶你去。”
看着他眼裡映出的嚮往,我也不忍拒絕,便溫順地點點頭。
他很是放鬆地舒了口氣,慵懶地仰面,盯着天上又圓又亮的月盤稍稍出神,許久自顧自地沉吟道,“活着真苦啊,不笑一笑都對不起自己呢。”
心被觸得一痛,便對他咧了咧嘴角,卻不慎把眼淚掉了下來,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我暗自嘆道。也不知道是憐憫他的處境,還是感同身受想起了自己。我不禁疑惑,月宮裡真的住着月神麼?她俯瞰衆生的悲歡離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亂世爭霸,攻鬥不休,一個“苦”字就概括了世間種種不平,種種難安,真讓人斷腸。
他轉過頭來靜靜看我,我忙倉惶地去擦,他也不說話,沉默許久方伸手幫我擷去,百里大夫也幫我拭過眼淚,那更像是一個長者疼惜晚輩,可是此刻我卻很不習慣,好似心裡隱藏的哀怨被一個局外人看穿,“你幹嘛……”
他緩緩搖頭,不經意地蹙了眉,指尖摩挲着那片溼潤。
“世間眼淚何其多。”他幽幽道,“直教魂歸傷心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