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醉這人有膽無謀,只懂得趨炎附勢貪圖虛榮,實則內裡愚鈍無比,她的才情撐不起野心,卻剛好可以爲我所用。
她聽我厲聲喚她,忙哆嗦着停住腳,顫顫巍巍地轉過身,頭低得極低,也不敢看我,我將手負於背後,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前,嚴肅地盯了她半晌,見她快要把持不住,便伸手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她瞪大了眼睛,緊張裡滲着絲絲的竊喜。
我微揚脣角,“怕什麼?你多嘴的時候,可沒想過怕吧?”
見她無措得不知怎樣作答,我又將臉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壓着她,顯得極其曖昧,說話的語氣卻還是冷,“當日便警告過你,你的話太多了,怎麼這般不把我放在心上呢?”
她稍稍垂眸,故作風情地輕浮道,“公子,奴婢若是將您放在了心上,一旦被公主知道了,奴婢也就沒有活路了。”說罷又嫵媚地看我一眼,笑道,“就好比那打雜的念奴嬌,只和公子搭了會兒話,就落此境地,奴婢可不想和她一樣呢。”
“要不是你多嘴,公主怎會知道?她也不會落此境地。”我壞笑道,“莫非你是嫉妒?纔會三番兩次地跟公主多嘴?”
她輕笑一聲,接着與我調情道,“公子且當奴婢是嫉妒吧,只是奴婢之前從未料到,公子竟是這般不正經的人,難道公子就不畏懼公主麼?”
我故作曖昧地眯了眼,對她輕道,“公主任性,我敬她,卻不畏懼她。我是她的夫君,她嫁給我以後,也要學習三從四德,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她插嘴了?”
“看來公子是不愛公主了。”她巧笑道,“男人啊,都是一個樣兒,總是虛情假意,沒有半點真心。”我搖搖頭,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現在我的心,可都全在春醉你的身上呢。”說罷便又欺身近了一步。
春醉對我欲拒還迎,做作地推了推我,笑道,“公子瞎說,春醉明明瞅見,公子方纔還在和念奴嬌打情罵俏呢。”
“念奴嬌太過謹慎規矩,倒不如春醉你來得有趣。”
她卻還是小心,“公子對奴婢,可是真的麼?”
我微恙,稍斂了神色,不悅道,“本公子的話你也不信?哼,原來是我看錯了人,真真是不解風情。”說罷就要甩袖走人,她趕緊抓住我衣角,軟聲道,“公子不要生氣,奴婢是懾於公主威風,即便心裡對公子有情,也不敢太過表露啊。”
我稍緩了神色,對她道,“你是這永樂宮裡的掌事宮女,你不說,我不說,公主怎會知道?待到公主離宮,我便讓她帶你一起陪嫁,以後在將軍府,我便順勢收了你,她還能奈我何?”
春醉明顯動了心思,狂喜不已,便對我道,“奴婢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公子要對奴婢做什麼,奴婢都願意。”說着便要貼身上來,我忙伸手擋住,見她滿臉詫異,又轉而從袖裡掏出一塊鴛鴦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玉佩的質地極好,色澤也通透,乃玉中極品,是我從賞珍閣裡隨便翻出來的。春醉的眼睛都看直了,想伸手去拿卻又不敢,只得一臉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意更甚,“本公子是真心對你,這塊玉佩,形似鴛鴦,象徵我們相伴相守,你且先收去,就當作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
她聞言迫不及待地接過,仔細看了看,喜不自禁地就要收到袖子裡去,
我忙打住她,“你這是做什麼?我送你的東西,你爲何這般遮掩?莫非你不喜歡?”
春醉趕緊搖搖頭,“不是的,公子,奴婢很喜歡,只是奴婢在公主身邊做事,若是被公主瞥見,奴婢就……”
“她又不知道這是我送給你的,我是覺着這玉佩很襯你,想你帶在身上定是極好看的。”
春醉猶豫了下,遂將玉佩帶在了腰間,含笑對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不會辜負公子的情意。只是……”
我接話道,“只是什麼?”
“只是公子贈予奴婢定情信物,奴婢卻好像沒有什麼東西能給公子呢。”
我想了想,低頭在她臉頰輕輕一吻,濃郁的脂粉香漫入我的鼻息,我覺得厭惡不已,卻仍是面帶柔情地不皺一下眉,對她笑道,“這樣就當作是你送過我定情信物了。”
她驚了一下,隨即媚眼如絲地飛了我一眼,“公子討厭!”便矯情地跑遠了。
我臉上的笑意緩緩褪去,只留眸裡一道寒光。
春醉的虛榮,驕矜,無知,都將成爲被我所用的一把利器。
只是方纔我對她的作爲,倒真真像是個登徒浪子,紈絝子弟了。尤是那一吻,簡直讓我自己都惡寒不已,我不禁想到了赫哲,他輕吻我的時候,是否也和我一樣虛情假意,面對着我是滿面溫柔,背地裡卻不知是怎麼看我的。
如此想來,一股嘔意便涌了上去,我忙輕拍胸口緩了緩神,懷揣着心事出了宮。
晚上在將軍府,我約了尉遲晟一起於我的聽雪齋喝酒。他還未來之時,綠翹就邊忙着準備東西,邊唸叨着爲什麼蓮大人不來。
我暗歎着搖頭,知道她還沒緩過勁,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尉遲晟新官上任,連着幾日都在御殿守忙到很晚,難得今日稍有閒暇,卻也是匆匆忙忙從外面趕回來,連那一身直裰朝服都沒來得及脫。我見他風風火火地進了聽雪齋,忙斟好酒,看着他笑,“尉遲大人這麼忙,還要勞煩你跑到我這來飲酒,真真讓我過意不去啊。”
他不以爲意地過來,笑着搖搖頭,極其爽快地往我旁邊一坐,就端起酒杯一乾而盡,“自來帝都以後,就沒和你好好聚過,更別提喝酒了,你還說這些勞什子的話來做什麼?”
“你剛剛升職,肯定很是辛苦,怎麼樣?還適應吧?”我關切問道。
“我早已經不是原先那個任性叛逆的少爺了,剛開始總是難的,熬過去就好了。”
我讚賞地看他一眼,又給他斟酒一杯,“你穩重不少,我很欣慰。以後的日子,漫漫前路註定艱辛,有你和我共事,我很高興。”
他點點頭,想了想問我,“這麼些日子,我一直未能問你,你的身世,查得怎樣了?”
我的眼神黯了幾分,將宸貴妃一事隱去,只淡淡道,“毫無頭緒,走一步算一步吧。”說罷也飲了一杯,擡頭看向天邊的月亮,勾弦彎彎,半隱在濃重的雲層之後。
“那你呢?已經不打算再找錦瑟了麼?”我轉而問他。
“等我將自己安頓好,做些有出息的事來再說吧,先不急。”他興趣缺缺道,“對了,陛下將雲歆公主指給了你,這可如何是好?你想好對策了麼?”
我頹喪地嘆了一口氣,轉着手中的酒杯,悠悠道,“只能把自己變得可
惡點,花心點,讓芹兒知難而退嘍。”
他聞言“撲哧”笑起來,“這倒有趣!你扮起男人來,竟越發得心應手了。”
我打着呵呵,想到只有在這種時候,才依稀找回點從前的感覺,雖然他已不再是他,我亦不再是我。就着月光,靜默飲酒,我忍不住地問,“這酒如何?”
他抿了一口,微微沉吟道,“不錯,就是甜了些。”
“是陛下賞給芹兒的桂子酒,芹兒非要讓我帶些回來,這桂子酒正是因爲甜,才感覺喝得不醉,但其實後勁極大,你慢着點。”尉遲晟笑道,“喝酒不喝醉,當真沒意思。”
我極喜歡現下安逸寧靜的氣氛,便也不由自主地多喝起來,半晌後我已面色酡紅,一副微醺的慵懶樣子,尉遲晟見狀便要回去,我還嚷着要送他出院。他拗我不過,便攙着我一步步地走,綠翹有些擔心地從偏院出來,仔細收拾着東西。
“沒事,她正鬧得歡呢,我扶她出院子,你收拾好後就接她進去。”尉遲晟吩咐道。
綠翹看我一眼,忙答應了。
我踉踉蹌蹌地隨尉遲晟往院子外面走去,他扶着我的手有些微涼,我舒服地打了個寒顫,“尉遲晟,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哥們兒!”
他無奈地連連點頭,將我扶至牆邊倚着,看看我,又嘆道,“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回踏雨齋,你走不動就站着歇會兒,綠翹等等就接你進去了。”
我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喃喃着,“你走吧走吧,快走快走……”
他搖搖頭,往前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我幾眼,見我乖乖靠在牆邊,便也放下了心。秋風徐徐吹過,帶走我點點的溫度,我本來覺得並不是很醉,儘管神思逐漸清明,卻依然有些暈乎,倒頗有幾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
倘若醒來,又有一堆煩心事了……
我腳下發軟,不自覺地就要往地上滑去,突然一人架住了我的胳膊,用力將我提起,我疑惑地偏頭去看,竟是赫哲!
這傢伙,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你喝醉了。”他輕輕道。
“關你什麼事……”我伸手推開他,卻是無力,他絲毫不爲所動,反而有些好笑地看我。
“你剛纔和尉遲晟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那又怎樣?”
“我的阿月不做王妃,竟然要做駙馬,危急關頭還毫無對策,我真是佩服你啊。”
我使勁眨了眨眼,他又對我道,“要不要我出手幫你?”
他出手幫我?他能幫我什麼啊?直接把我帶走?把公主殺了?拆穿我的女子身份?唔……好像都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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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藉着酒意不服氣道,“我有對策的,我……我……”一個不小心,我打了個酒嗝,便慌忙捂住嘴,尷尬地看了他一眼。
赫哲玩味地對我笑,攬過我的腰往旁處飛快掠去,我眨眼之間,已離聽雪齋有些遠了,打眼看去,原來是綠翹出來要接我回去,卻尋不到我的身影。
我清醒了幾分,對他道,“你又要做什麼!”
“沒什麼,你別害怕,我就想和你單獨說說。”
酒勁上來,我頭疼得緊,忙揉揉額,對他道,“我有些醉了,沒法跟你計較太多,你可不許趁機佔我便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