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眠兒暗自犯嘀咕的空當裡,車後那隊人馬悶不吭聲地直衝過來,李眠兒嚇得縮回頭去,但她沒有放下車簾,眼睛一直盯着與自己馬車擦肩而過的數十騎。
當發現他們一徑駛過,並沒有採取什麼行動,超到車前亦沒有勒馬急停後,李眠兒吐了一口氣:還好,他們不是針對自己這四人的!
然,她這僥倖的想法才閃過,車前十來丈外響起一片刺耳的馬嘶聲及騎士勒馬聲。
聞聲,李眠兒嗖地掀開車簾,再次朝外看去,只見剛剛經過的數十騎人馬列成一排擋在了馬車行進的道路中央。
她心跳唬地漏跳一拍:他們這是做什麼?是土匪還是劫徒?
蒼鷹見此,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焦躁,就在距離那一行人五六丈遠的地方,他揮手示意車伕停車,同時自己也勒住了馬,就在馬停的瞬間,蒼鷹目視前方,口中沉沉地低道:“穆姑娘,一會兒我們三會盡量拖住他們,你只管往東跑,千萬不要回頭!”
一聽此,李眠兒登時冒了一身冷汗,愣愣地搖了搖頭。
蒼鷹見她這光景,趕忙重複道:“穆姑娘,待會兒,你能跑多遠,跑多遠,主上現在隨州!”
說完這些,他挺直上身,一臉戾色地直視對面一行人。
兩下一聲不吭地對峙良久,終於,蒼鷹先開了口:“梅大公子,久違了!”
對面傳來一聲輕笑,像是源自戴帷帽之人的口,緊接着又聽他冷道:“是你們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們出手幫忙?”
聞言,蒼鷹冷冷一哼:“自行了斷?豈不太便宜你們了?”
這一來一往間,李眠兒已大概猜出對方的身份了。姓梅的公子,又能有這般陣仗的,怕就是京都有名的權貴公子哥兒梅笑寒罷!
只是梅笑寒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他怎麼能說出剛纔那樣冷酷無情的話來?聽着無情無緒。就如同陳王一般!
她自然不知道梅笑寒另外的一重身份,與他不過一面之緣。還是在國公府那場輕鬆嬉笑的家宴上。
“車裡的姑娘,出來罷!”那人的聲音繼續,這次是單單指着自己。
李眠兒聽後,吐了一口氣,看這態勢,衝突馬上就會形成,也許溝通一下。或能化解這場干戈。
於是,她不顧蒼鷹的眼神制止,將懷裡的蒼鷹放在車廂裡,然後走下車廂。
騎在馬上的蒼鷹看李眠兒已經出來車廂。暗地拿小腿夾了夾馬腹,馬兒吃痛,原地動了動,他便趁此機將她擋在馬後。
李眠兒看出他的用意,但她不想什麼都不做。任衝突升級,遂提腳繞過蒼鷹的馬,挺脊朝對面的人揚聲道:“這位梅公子,我們原無怨無仇,今日擋住我們去路。卻是爲何?”
“哦?”那梅公子偏偏頭,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你怎知我們無怨無仇?煙——熙——郡——主!”
聽他一字一頓地念出最後四個字,李眠兒脊背泛起一撥一撥的涼意,自己的真實面目竟這麼輕易地被看穿了。她不由瞥了瞥蒼鷹,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梅笑寒。
蒼鷹收到她的眼神,提聲說出下面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沒有錯。
“梅笑寒,陳王敗局已定,你枉做這些無謂的掙扎,到頭來不過無用之功!不如索性棄暗投明!”
“哼!目下,枉做無謂掙扎的好像並非梅某罷?”梅笑寒摘下帷帽,露出一張五官風流倜儻,神情卻冷酷不已的面孔來。
李眠兒知道蒼鷹的話是有意說給自己聽的,好讓自己明白梅笑寒是陳王的爪牙。
這也就難怪,兩方會如此對峙着,誰也不會退讓。想來,蒼鷹在客棧時就可能覺察出對面這夥人的不對勁,是以才緊趕忙趕,不過還是被趕上了!
“再問一遍,除了這位姑娘家,餘下三人,你們是自行了斷,還是要我親自出手?”梅笑寒面上一絲表情沒有。
聽他這般說法,李眠兒心裡着慌,上前一步搶道:“慢着——,梅公子,你們若是爲帶走我的話,這樣的爭鬥就不必了!我與你們走一遭便是……”
“穆姑娘——”蒼鷹厲聲搶斷,然後對梅笑寒冷道,“梅笑寒,你休想活着從我手裡將她帶走!”
然後,他轉頭對李眠兒低低地請求:“穆姑娘,一會兒兩邊動起手來,你便全速遁開!我們隨後跟到!”
語畢,他從腰間抽出一柄彎刀,亮出兵器。
李眠兒見他如此,想他定然有退敵的把握,便對他眨眨眼睛以示答應,腳下悄悄運足氣力,只待時機一到,就遠遠遁開。
沒想,她這行徑早被梅笑寒看穿:“呵呵,怎麼,姑娘準備溜麼?聽說姑娘腳下功夫了得,是以,梅某特意請來幾位行家高手……”
他聲音剛落,東、西、南三個方向同時傳來馬蹄疾馳之聲。
蒼鷹登時面色一白,李眠兒暗恨不已:早知會有今日,當初就不該帶上蒼鷹,留下它給疏影照料豈不一樣?那樣,眼下,自己早跟在周昱昭的身邊,哪會碰此遭遇?白白害了蒼鷹三人!
既然情勢發展成這樣,她更要爭取一下了,反正自己是逃脫不了,若能免掉蒼鷹和車伕二人的苦頭,總要好一些!
“梅公子,不必多勞,我現在就跟你們走——”
“穆姑娘——”蒼鷹高聲喚止,同時手上已經發力,坐下之馬奮力衝出,直奔對面的梅笑寒,“帶走她,先過我這一關!”
“好,梅某就來領教領教!”梅笑寒毫不含糊,駕馬迎戰。
兩個車伕,以及梅笑寒手下其作衆人也前後腳亮出兵器,嘩地圍巢上來。
十六對三,蒼鷹三人本就人少,再加上梅笑寒的人個個兇悍,只過了片時,蒼鷹三人便顯現劣勢。
一旁的李眠兒看出蒼鷹三人根本無法應付這些人時,徹底着慌,不住地在一旁喝令“住手”“停下”,但戰鬥仍殘暴地繼續着。
十六人當中很快就有人掛彩,血濺得四處都是,李眠兒根本不敢看下去,可裡頭有自己的人,她又不得不時刻關注他們的安危。
這是真正的搏殺,與兩年前在桂陽時,周昱昭等人對抗朗格一衆那場戰鬥完全兩碼事,那一回,一樣以少對多,但從頭到尾,蒼鷹他們都是打得淡定從容,甚至還有意手下留情,她在旁邊看着絲毫沒有動魄的感覺,因爲根本沒有人掛彩!
然眼前的這場撕殺是強者對強者,專業武者對專業武者,真刀真劍,毫不留情,拼得是真真切切的血肉,誰看着都會爲之心驚膽顫!
五月下旬正是入伏時節,即使剛下過一場暴雨,依然很悶熱,場中拼殺的人個個已經揮汗如雨,汗水凝着血水在場中噴灑。
沒一瞬,其中一個車伕臂上中了一刀,李眠兒見後隨即慘叫一聲,然她叫聲沒落,蒼鷹亦身中一劍,另外那個車伕也沒能倖免。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瘋狂地叫喊着,試圖阻止兩邊不顧性命的撕殺,一連幾次衝進羣中,皆被蒼鷹推出。
而每次蒼鷹在照應她的時候,都會吃虧,嚇得她不敢再胡來,可終究寡不敵衆,兩個車伕漸漸體力不支,蒼鷹也動作遲緩,三人身上的血口越來越多,李眠兒的聲音已經沙啞,全身的力氣似被抽掉一半。
另一頭,梅笑寒的隊伍仍然十六人,只是有五、六人重傷躺倒,但即便如此,他們十來個人圍巢精疲力竭的蒼鷹三人,仍然綽綽有餘。
突然,她的一個車伕腳下一個踉蹌,頓時被梅笑寒鑽了空子,側身一劍穿過他的胸膛,李眠兒驚聲哭叫,霎時間,另一車伕也因爲脫了力氣被擊倒在地,隨即就有人撲上去,將他致死。
李眠兒抓狂,腳下遁起,極度奮恨地衝向梅笑寒。
這兩個車伕,雖然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但是與他們經歷幾度春秋的相處,二人話不多,可對周昱昭忠心耿耿,對自己亦赴湯蹈火。今次,因爲自己的任性,竟讓他們白白送命,她怎麼能不恨?
然她除了跑得能快一些,拳頭半分氣力沒有,身子還沒有挨着梅笑寒的衣邊,就被他一掌擊中肩頸,失去意識前,她滿眼又悔又歉地看着還在拼命撐住不停搏殺的蒼鷹。
這個常被周昱昭吩咐着跑東跑西的得力干將……
當她再一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她真希望之前的一切只是她臆想出的一場惡夢,可那樣真實血腥的場面除了親眼所見,她如何想象得到?
身上和四肢沒有被束縛,但全身沒有力氣,想來梅笑寒知道自己有腳下功夫,爲了防範起見,他應是給自己下了藥。
事已至此,李眠兒唯有認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睜開眼睛,所在是一間小單房,房內除了自己身上的牀鋪,還有一桌兩椅,僅此而已,透過緊閉的窗戶,她能看到外面的亮光,天還沒有黑。
緊接着,眼前便是蒼鷹還有兩個車伕的音容笑貌,兩行清淚奪眶而出,他們拘自己爲着什麼,是爲着勒令周昱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