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過後,周昱昭才從武王身邊抽離出來,一出得廳來,就見一個在王妃身邊伺候的丫環碎步走過來,只一徑埋着頭,道個萬福,然後稱王妃已在他的書房等他多時了。
周昱昭無可奈何地捏捏眉心,大步往書房邁去。進來書房,王鈺忙起身,走上前,拉過兒子的手:“昭兒,我知你一向不喜歡麻煩,可此次不同以往,之前出門雖遠,可卻是想什麼時候回便什麼時候回的,再者又都是和自己打交道,母妃不過多想想你,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王鈺知道兒子個性,怕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遂自周昱昭一進門便說開了:“這回可不一樣,去那麼遠,今年過年怕也是沒得回來的,所以,母妃給你多備了些行頭,你說什麼都要把這些都帶上!”
聽到這兒,周昱昭連忙把一直擱在他母妃臉上的目光移向房內,只見四周都擺滿了大箱小箱,怕是一整輛馬車都裝不下。
不過周昱昭很淡定,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扶着母親挑了張椅子坐下,然後又端了杯茶給她:“母妃,孩兒知道了,這些東西孩兒全部都帶上!”
王鈺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原以爲定要花費一通脣舌才能勸得動的,沒想到兒子竟是一口答應,白白難爲她花了一個時辰,搜刮來一肚子的道理預備着派上用場的。
周昱昭見母妃果然放鬆了不少,自己不由也是嘴角一彎,往隔壁椅子上一坐,端好姿勢,等着母妃發話。
王鈺見兒子一臉的信心滿滿,倒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影響他的心情,遂輕輕拉過兒子的手,緩緩地撫着他修長的手指,接着又翻開兩隻手掌心,見上面都覆了一層薄薄的細繭,不由愛憐地撫了又撫,撫了又撫。
“昭兒,打完仗後,說什麼也要給母妃好好地回家來!”
“母妃,你就放寬了心,只等孩兒的好消息吧!”周昱昭端過一杯茶,陪母親一道飲茶。
“嗯,昭兒,你走這一年,母妃在京城裡好好給你物色一個世子妃,等你回來,就讓你們成親!”
“卟——”周昱昭斷沒想到,他母親竟突然來這麼一段,一口茶沒來得及嚥下就噴了出來。
王鈺以爲周昱昭對男女之事還沒有開竅,當他將才噴茶原是被她羞到了,於是耐心地開導起來:“昭兒,母妃這兩日想了許多,似也想通了。你身上負載得太多,這於你不公平,你理應可以像別的公子哥一樣,活得瀟灑些,恣意些!而不是成日地束手束腳,這也要多慮,那也要多慮!”
周昱昭難得見母妃這樣任性地思維,索性也隨意地問上一問:“母妃,那你打算給昭兒物色一位什麼樣的世子妃?”
“那可不得費去母妃好一番心思哦!”王鈺一臉的憧憬之色,“昭兒這樣的樣貌,滿大梁也挑不出幾個來,娶個世子妃,當然也不能差到哪兒,所以光是長相這一條,就得淘汰掉萬千個適嫁女子!不過依母妃所見,京裡的這些官家小姐,還真沒幾個能配得上我們昭兒的!”
周昱昭耳聽她母妃就要把自己誇得不像個凡胎,連忙打住:“母妃,若是孩兒將來遇着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子,孩兒該怎辦?”
王鈺聞言不由一愣,在她看來,她的昭兒過於冷情,很難想像他會如何地傾心某個女子,所以聽到周昱昭的問話,她忍不住好奇:“昭兒會真心喜歡上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對此,周昱昭溫溫一笑,笑容中飽含柔情,那是一種只有在陷入某種情愫中時,纔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笑意。他的笑,一絲不露地被王鈺看在眼裡,憑直覺,她猜測她的昭兒似乎有意中人了。
見周昱昭不給回話,王鈺再次啓聲詢問:“昭兒,同母妃說說看,你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母妃,我們不聊這個,孩兒後日就要出發,你還有什麼話要交待於我的麼?”周昱昭發覺出母妃言語中的探尋之意,警覺地岔開話題。
王鈺見兒子避而不談,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心裡不由意亂紛紛,私下在腦袋裡,仔細過濾着一個個可疑人選,可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兒子最可能的中意者,究竟會是何人。
不過面上,王鈺仍然不動聲色:“昭兒,此次你是身肩副將之職,是要帶着士兵,衝鋒陷陣的,雖說你要帶好頭,身先士卒,可是凡事量力而行,萬不可意氣用事,保重自己的身家性命爲重,可是記着了?”
周昱昭沒有錯過母妃將才那短促地走神,不由暗裡嘆道:知兒莫若母!許是自己的一時大意,竟然露了天機,想來母親定是猜破自己的心思了!可這種時候,還是少生枝結比較好,免得拉大牽扯麪!
“昭兒謹記母妃教誨!”周昱昭十分利索地答應着,然後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母妃,天色漸晚,孩兒還有其他瑣事等着孩兒前去處理,等處理妥當之後,孩兒再過來,仔細陪您!”
王鈺點點頭:“去吧,時間所剩不多,你趕緊忙你的去吧!”
“梟鷹!”周昱昭跨出書房,便是面色一整,然後沉聲喚道。
“屬下在!”
“你速速去查查看,此次南下,彭旭升身邊隨從的各自底細!”
“是!”
“蒼鷹!”
“屬下在!”
“那個一直於彭旭升手下供職的湯宗亮,你重點去查探一下他的來龍去脈,留意他在彭旭升之前曾奉命於何人?”
“是!”
周昱昭簡單幾道命令派下去,就掉頭回了自己臥房。南下這一路,路途遙遠不說,地勢也異常複雜,若不留神,還沒到得前線,就很可能化作白骨一堆了。
周昱昭將一卷大梁手繪圖志取出來,鋪攤在案几上,這幅二寸折百里的地圖,他曾叫王錫蘭找人重新修正的,此時卻正好用上。
他伏身在圖紙上,仔細研讀圖上的每一處標識,不放過任何一個山脈、山嶺、河道、軍防用地等,碰着疑難之處,還不時拿筆在紙上算計着什麼。他就這麼伏在地圖上,一動不動,就連進來送飯的下人,還沒等他們踏進門檻,就一個個被他打發出去了。
直到將南下沿路所有標識全部演練一遍,他才站起身來。此時,外面的天已透黑,想到子正時的約定,周昱昭止不住在屋子裡踱起了步子,他靜下心,將一切線索在腦子裡一遍一遍地過,一條一條地加以關聯,找準自己的位置以及將來的勝算。
既然決定將她拉入自己的世界,那麼,每一步他都要仔細算準了,不能因爲自己的原因,而致她於險境。
李眠兒吃了晚飯,便窩在自己的臥房裡,兀自在那魂不守舍,心內是惴惴不安。她又不傻,回想那日在長春殿的後花園裡,聽到陳王與青熙公主的那段對話,她就依稀推斷出,那武郡王一家與當今皇上必然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而周昱昭身爲武郡王世子,自然也無從脫開干係了。
“若王家站在武王一邊?”李眠兒仔細回憶着,“皇上定饒不了王家?”“若王家站在皇上一邊,皇上也饒不了王家?”
陳王不同意紫熙公主嫁入王家,是因爲王家似乎是支持武郡王的!
武郡王?李眠兒絞盡腦汁將這些瑣碎的片段試圖連成一片,忽然她想起,當今皇上是先皇的親弟弟,而今上親生的皇子中,除去已經夭折的大皇子、二皇子,最年長的便屬三皇子了,可三皇子比周昱昭都大不了幾歲。
這麼說的話……
李眠兒漸漸理出了頭緒來,於是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