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下後,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李眠兒模糊中被一陣壓抑的低語聲吵醒,若是平時,她一定不願理會,只管繼續矇頭睡去,可這一回她卻不能閉回眼睛,而是默默地躺在牀上,不自覺地豎耳聆聽。
因爲無需她如何細辨,其中一人的聲音不是別個,卻是秋尼霽曉的,她此時正在周昱昭的門前。
秋尼霽曉的聲音時斷時續,顯然她在同另一人說話,但那人的聲音無法聽聞,李眠兒從此判斷出另一人除了周昱昭沒有其他人的可能。
李眠兒睡意全無,睜大眼睛,怔怔地盯着帳頂。
片時後,門前有腳步聲從東向西經過,步覆凌亂,秋尼霽曉多久沒有見着周昱昭了,她怎會樂意放過這樣難得的一晚呢?
幸好,她還顧忌着顏面……
李眠兒本以爲,周昱昭在將秋尼霽曉推搡回她的房間後,會徑自回他自個兒的房間,不想他中途竟直接拐進自己這間屋來,而門上的插銷對於來講,根本就是形同虛設。
下意識地悄悄朝夏被裡縮了縮,李眠兒暗想:這個不會跑到自己的牀上來吧?
不過,她的擔心倒是多餘了,周昱昭輕手輕腳合上門後,往屋內的高椅中一坐,然後便沒了動靜。
這間屋子只是一個單間,沒有套間,也沒有間壁,臥房和客廳算連一塊,一張大牀之外,再就是茶几和高椅。
李眠兒見周昱昭歇在椅中,遂放下心來,頃時睡意再次襲來,很快她就比先前睡得還要沉實。
黑暗中,周昱昭睜開精亮的眼睛,扭頭看着白色紗帳中依稀可見的身形輪廓,還有鼻間間或嗅到的清冷之香。以及帳中人慢慢舒緩下來的呼吸,不由勾勾嘴角,重新闔回眼簾。閉目而眠。
次日一早,李眠兒醒來時。第一時間扭頭探看屋內的情形,以確認周昱昭其人是否還在。
昨晚睡得晚,她這一覺醒來,已是辰末,周昱昭自然不會還在了。
李眠兒揭帳而出,簡單就着屋角擺好的臉盆清洗一下手和臉,在梳理頭髮時。周昱昭推門而入。
“醒了?”周昱昭走到牀頭,那裡立着一張梳妝桌,李眠兒正坐在鏡前梳髮。
起得這麼晚,偏這人又不曉得叫醒自己。李眠兒頗爲羞惱,想着今日還要去拜客,不得不出言詢問:“這會兒去,是不是有些晚了?”
周昱昭瞧她臉色紅潤,粉脣微嘟。輕輕一笑:“不晚,他二人就住在十幾裡外的牛頭山上,我們驅車也就一個時辰的路程。”
聞言,李眠兒緩過羞意,手上動作加快。隨意編了個發便起身,準備出發。
可週昱昭兀自站着,半點沒有動身的意思。
“不走麼?”李眠兒疑道。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帶你出門?這裡到處是荒山野嶺!”周昱昭上下將她打量,眼光裡不乏熱意。
李眠兒後退一步,眉頭蹙起:“是要喬妝麼?”
“嗯!”周昱昭點點頭,然後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呶,這是你許久之前向我討要的東西!”
接過小包裹,李眠兒滿心疑惑地將其打開,一看竟是一張做得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五官和肌理是一張年輕姑娘的臉,但生得卻是平庸得不能再平庸。
有了這個,平日行動起來要方便多了,大熱天的,總戴個帷帽委實難爲人。
李眠兒欣喜地跑回鏡前,就着鏡面一點一點將面具就要往臉上戴……
“等等!”周昱昭出言制止,跟上來,又伸手遞過一個小藥瓶,“臉上先塗一層這個,否則,人皮面具很難再從臉上撕下來!”
李眠兒面上一驚,幸好自己手上動作沒那麼快,她拔掉瓶蓋,放在鼻尖兒聞了聞,味道有一點,不過不苦也不臭,於是,她探指從中抹出一指透明藥膏,均勻地塗在臉上,接下來,纔將人皮面具一點一點從額頭起附上自己的臉。
看來,這張面具,周昱昭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因爲面具戴上來,四處都很服貼,分明是依照自己的臉形和五官精心製成的。
“這下好了麼?”李眠兒喬妝完畢後,仰起臉問向周昱昭。
周昱昭仍舊搖搖頭,從茶几旁邊的椅子上拿過一套衣裳:“再換上這個,我們就可以出門了!”
椅子上一直放有衣裳,李眠兒起牀後忙着洗潄,並沒有注意到,這會兒在周昱昭遞來後才發現。
她接過衣裳,擡眸覷了覷周昱昭。
不想周昱昭似沒看懂她的眼神一般,走到椅前,撩擺坐下,壓根沒有離開屋子、容她換衣服的打算。
李眠兒啞口無語,四下裡看了一圈,除了躲進帳中,別的也沒有可以遮擋的地方了。
她不願弄出什麼動靜,無奈只好爬上牀,放下帳幔,小心翼翼地脫衣換衣。
耳聽帳內窸窸窣窣的聲音,本來只是存心取鬧的周昱昭忍不住轉過頭,看向並不厚實的紗帳內隱隱綽綽的曼妙風光。
半晌過後,李眠兒通紅着臉從帳中鑽出,對上週昱昭一眨不眨的眼睛,她真想鑽回去不再出來,好在意識到自己臉上還戴着面具,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臉,這才大大方方地下牀趿鞋子。
依舊是那一班人馬,兩個車伕,一輛馬車,只是七煞此次沒有現身,一直隱在暗處。周昱昭也經過喬裝了一番,蓄起長長的假髯,一切整裝完畢後,車伕駕車便往城外深山處進發。
走了一段寬敞的大路,約摸小半個時辰後,車子使進一座山坳,接下來的路全是泥路,接下來的視野中除了山便是水,山一程,水一程,山山水水疊疊重重。
此際正值植被生長旺季,四處綠意盎然。沿路自然風光大好,空氣清新溼甜,李眠兒索性將車簾揭起。一頭走一頭欣賞美景。
碧澈見底的河水,濃茂興盛的青山。山腳下稀稀落落的百姓人家,這樣自由自在、無人打擾的清靜生活,果然不是一般的悠閒,管琴和冷簫真是挑了一處好地方。
半個時辰後,馬車還是置身山間,四周以及很遠處是連綿不斷的山脈,這麼些山頭。周昱昭知道管琴二人住的是哪座山頭麼?
在滿目青翠中,馬車終於拐進一座山腳,李眠兒看着眼前這座不甚高的山頭,想着。此山便該是牛頭山無疑了。
周昱昭將她扶下馬車,然後從袖中掏出兩封拜貼,交由一個車伕:“你去把這兩貼送上山頂!我們先在這裡等着!”
聞此,李眠兒面上一訝:這人之前沒有同管琴和冷簫打過招呼麼?如此冒然前來,萬一人家不願見怎麼辦?豈不白來一趟?
不過。她瞥了眼四周的青山綠水,又想:倒也算不得白來一趟,至少見識了徽州還有這麼一個桃花源地。
二人倚在車廂上,四目不停地在周邊的景物上打來回,一邊等着音信。一邊享受這久違的與世隔絕的氣氛。
不一會兒,車伕下得山來,恭首稟道:“主上,山上有請!”
周昱昭點點頭,李眠兒則是一臉意外和興奮,不知周昱昭在拜貼上寫的什麼,管琴和冷簫長年隱居山內,想必不大知曉山外已經改天換地,更不會知道周昱昭的名頭罷!
至於自己,或許他們還能有一絲印象!
跟在周昱昭的身後,二人往山上行進,快至山頂時,周昱昭將下巴上的鬍髯摘下,又轉頭示意李眠兒去掉面具。
李眠兒心想也是,既來拜訪,豈有不以真面目示人的!
於是,費了不少力氣將面具除下,又拿帕子沾上山間小瀑水淨了淨面,然後才與周昱昭登頂。
山頂只有兩間茅舍,入目的首先是一畝茶園,四周遍植香樟。
二人繞過茶園,往茅舍步去。
聽到動靜,舍內主人出得屋來,迎上前來。
來人正是之前見過的管琴和冷簫本人,衣着打扮依然是一青一灰,李眠兒清楚地記得青衣者彈琴,灰衣者奏簫。
四人進屋後,李眠兒飛快地將屋內設施打量,一圈掃視下來,除了顯眼處的一架琴和一管簫之外,再沒見甚其他貴重之物了,更沒見一個婦人。
這管琴和冷簫看着已是近四旬之人,何以還不成婚生子?難道與知音爲伴比傳宗接代還來得重要?
李眠兒禁不住暗裡折服於此。
“前年有幸得聞穆姑娘天來一曲,至今管某記憶猶新!”管琴在與周昱昭寒暄過後,將話題引到李眠兒這兒。
聞言,李眠兒忙將四散的心神斂聚,專心於對過坐着的管琴身上,聽他稱呼自己穆姑娘,看來周昱昭方纔已經將自己介紹過了,不知他對於自己的新身份有何見地沒有:“管師傅,您過獎了,今日我們慕名而來,還望得您多多賜教!”
“呵呵!”管琴拈鬚而笑,“穆姑娘小小年紀,便能自創指法,且運用自如,某等已是欽佩不止,談不上賜教不賜教,兩下切磋切磋罷了!”
“能與您切磋切磋,已是榮幸之至了!”李眠兒真心謙道。
“穆姑娘的琴技,管兄自前年宮宴之後,便時常掛在嘴邊,不想今生還能有緣重逢,方纔等候間,他當真喜悅至極!”一身灰衣的冷簫下巴光潔,沒有蓄鬚,面容也更清瘦,說這些話時,雙目炯炯。
聽聞此二人這般高擡自己,絲毫不以自己年紀輕幼而生輕賤之音,李眠兒確然感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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