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成爲赫哲王子的侍女後,伊舍人便都管我叫“阿月。”其實赫哲王子雖然有些臉色善變,平時也沒顯露什麼兇殘之處。
他白天總是和他的大臣將領們在帳內議事,有時會議到很晚,這時候就會讓我在帳外守着。談到機密之事便支開我,我就有了那麼一小檔空閒時間。在這空閒時間裡,我一直在暗暗盤算着我可怕的想法……我想殺了阿虎將軍爲弟弟報仇。可是我不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轉眼已經過了七日,我的手傷差不多也好了。正當我最後一次去軍醫那裡換藥時,我看見阿虎將軍從帳子裡出來。
“阿虎將軍。”
“咳咳咳,這不是王子身邊的阿月嘛,咳咳……”
“阿虎將軍好像最近身體不太好啊,要多保重纔是。”
“咳咳咳,在王子身邊服侍的人就是不一樣,越來越會說話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見他手中的藥包。“這裡面有一劑馬錢子,可要小心處理,內有劇毒,馬虎不得。”我想起軍醫說的話。
“那你進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他打斷我的神思,我忙側身讓開他。
馬錢子服用過量會致命,或許這是個借刀殺人的好辦法。不然……我去找軍醫多要些馬錢子?可是我如此唐突,軍醫非但不會給我,還會招惹嫌疑。我搖搖頭暗笑自己傻,便進了帳子。
“阿月,這是最後一次換藥了,再過兩日就可徹底痊癒。你放心,有我醫治的刀傷絕不會留疤,知道你們女孩子都愛美嘛……”
“軍醫大人……您能不能……”我心亂之時竟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他輕笑起來,“喲,每回換藥的時候你都不主動和我說話,怎麼今天轉了性子?別叫我什麼軍醫大人,叫我百里大夫就行。”
“百里大夫?您是中原人麼?”聽到他的姓氏我吃了一驚,其實早該想到的,伊舍人哪裡懂這些繁瑣的醫術。
然而他卻否定了我,“哈哈哈,我非伊舍人也不是中原人,我叫百里絃歌,乃東黎國人。”如今天下一分爲五,位居中原的是夏朝,曾經大夏國力強盛,後來發生政變就分裂出越國,越國佔領南邊大片疆土,世稱南越,北邊有神秘的玉訣,中原以西是伊舍的地盤,而東部便是百里大夫說的黎國了。
“怎麼?是不是覺得我一老匹夫,名字卻這麼風雅?哈哈哈……”軍醫捋着他的山羊鬍對我調笑道。
“那您……爲什麼要來這裡當軍醫呢?您是黎國人,他們竟然還能對您這麼信任?”
“這個嘛……哈哈……”他看起來並不想對我多提,轉而問道,“你剛纔
要說什麼來着?”
我猶豫地看他一眼,“我想……要些馬錢子。”
他吃了一驚,“你要那毒藥作甚!阿月啊,要是想不開可千萬別自殺,你看我,在這裡不也待得挺好嘛,人要學會隨遇而安……實在活不下去了呢,你就找個繩子找把匕首,別糟踐我的藥了,這鬼地方藥可不好弄,我這幾天啊,找小兵去胭脂河一帶採藥都快累死了……”
“我不是要自殺……”我小聲地說。
“嗯?”他眯了眯眼,“那你是……”
“我……”
還未等我想好怎麼回答,他就開口了,“阿月啊……”他嘆道,“這殺人呢,最傻的辦法就是下毒。你要知道,是藥三分毒,何不把藥性轉化爲毒性,殺人於無形之中呢……尤其在我這,下的藥多是猛藥,你的刀傷那麼深,你以爲怎麼能好得這麼快還不留疤?是我給你的藥里加了少許白附子,這白附子也是毒性很強的,所以我才叫你到我這來換藥,別人做我不放心。”
“那阿虎將軍您怎麼就放心呢?”說完我就後悔了,暗罵自己怎麼這麼口無遮攔,以後還是少說話爲妙。
百里大夫一言不發地看着我,我也不知所謂地與他僵着。
靜默許久,他若有所思地說,“阿虎將軍是舊疾,那些藥他自己有把握,你要是有心,就給阿虎將軍補補身子吧。此次胭脂河一戰不是俘獲了很多好東西麼,你去做食的帳子裡要只雞來,燉碗雞湯倒是不錯,尤其在服藥後的半個時辰內最爲滋補。”
我有些震驚,百里大夫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爲什麼要幫我呢……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我想不通緣由,對百里大夫油然而生一種畏懼,便慌忙逃離了他的帳子。百里大夫不是一個普通人,我分不清他是敵是友,他今天的言行,讓我覺得很可疑,但我爲了報仇,仍然願意相信他,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試一試。
傍晚時分,我得到王子的允許,提前去做食的帳子裡要了個小鍋,準備燉雞湯。今天王子要議事到很晚,聽我說燉雞湯,便留了他的部下們一起,其中就有阿虎將軍和那個老闆着臉的阿壁,平時吃慣了烤食的大家都很高興。
琢磨着阿虎將軍到了服藥的時間,我也該把雞湯端過去了,說實話我怕得要死,這阿虎將軍雖然作惡多端,但是以伊舍人的立場來看,他反而是立了大功……不行,我不可以動搖,本來就是伊舍人先侵犯我們的,他殺了我弟弟,還害死了可憐的采薇,胭脂河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裡,他必須償命!好不容易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偏在這節
骨眼上,一個士兵叫我去百里大夫的帳子。
“他找我……有什麼事麼?”
“百里大夫說,他要檢查你的手傷。”
“那……等我給赫哲王子送了雞湯再去吧。”
“百里大夫說他給你上錯了藥,你得馬上過去。雞湯就交給別人送吧,這是個能打賞還能見到王子的好差事,那些侍女巴不得代替你呢。”
“那好吧。”見身旁給公主燉藥的阿然躍躍欲試,我便將雞湯交給了她,她有些興奮地問我,“這雞湯要怎麼燉啊?”我無意答道,“燉久一點纔好喝,時間差不多了就送過去吧。”隨後便跟那士兵去了百里大夫的帳子。
我這一路都忐忑不安,心裡不斷動搖着,竟有了幾分悔意。如果我殺了阿虎將軍,那我和他又有什麼區別?我怎麼可以被恨意矇蔽呢……我是瘋了麼……我竟然在殺人……
“你來啦。”百里大夫笑着看看我。
待他帳內的士兵都出去,我已顧不得手上的傷是否上錯了藥,忙說,“百里大夫,您白天說的那些可是真的?阿虎將軍吃完藥喝了雞湯,真的會死麼?”
他嗔怪地瞪我一眼,又開始捋他的鬍子,“不僅會死,而且會死得極其痛苦。”
“那可怎麼辦!我不想殺他了!可是我已經把雞湯交給阿然了!”
“那就沒辦法了,我這裡可沒有後悔藥吃。”
我急得眼淚在打轉,“怎麼辦……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這樣的……”
百里大夫走過來,柔聲安慰我道,“我知道你不忍心,可你別忘了,有多少人是因他而死的,你可愛的弟弟,那個被折磨的年輕女子,他們死了都沒能留一個全屍……”
我擡起頭,訝異道,“您調查我?”他輕輕出聲,“那又怎樣?我不過是想幫你一把,他該死。”我慌忙搖搖頭,“可是,他會遭報應的,我怎麼能跟他一樣,出手殺人呢……”
“活在亂世,沒有誰是真正乾淨的。你知道麼,過不了多久,就有兩個人會因你而丟掉性命,一個是阿虎將軍,還有一個是代替你送湯的阿然。”
“您……您是故意把我騙到這裡的……您爲什麼要幫我殺人……又爲什麼要救我……”原來他不過是隨便尋了個由頭助我脫身。
“噓,有人來了。”他解開纏在我手上的紗布,換了個新的裝模作樣包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百里大夫,阿虎將軍突然四肢筋攣倒地不起,您快去看看吧!”有士兵進帳來焦急通報。
“好,我知道了。”他故作緊張地轉身去拿他的藥箱,對我說,“你也跟我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