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擁着我,這溫暖的氣息熟悉得讓人癡迷,我才發現自己原是如此貪戀他的懷抱。
“阿月,你穿中原人的衣服,真好看。”他稍低了頭,親暱地看向我。
我不自覺地微揚起脣,也回望着他,“赫哲王子,在中原,前人李之儀曾作《卜算子》一首,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他沉吟一聲,“唔……以後就別喊王子了,喚我赫哲就好。中原人說起話來都拐彎抹角的,我聽不太懂,你給解釋一下?”
“赫哲。”我仰面溫婉笑笑,側靠在他懷裡,“長江流水滔滔不絕,不知何時纔會休止,思君不見君的離恨也不知道何時能停,惟願你心如我心,纔不枉這一番相思情意。”
“哦?這也是你的願望麼?”他伸手撥過我額前的碎髮,我便在他眼裡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眉目,驀地有些害羞,一團緋紅不自覺地飛上臉頰。
“我只願你,不要負我。”
他聞言執起我的手,我才發覺自己的掌心起了密密的汗,那日被推到地上時有些擦傷,逐漸癒合後還有紅痕未完全消退,他用指尖輕柔地撫了上去,忽而牢牢握住再不鬆開。
“你這紅痕我都不忍,又怎忍心負你?”他像是嘆氣般寵溺對我道,我甜蜜地笑起來,依在他懷裡。
思憶樓的賣唱女又在嚶嚶着小曲兒,這回恍恍惚惚中好像有人在合,“我願做香扇墜配在郎身上,我願將你日日夜夜袖中藏,我願時時刻刻隨郎團扇影,隨風輕送一陣香,欲尋好夢難入夢,怕斷腸時偏斷腸。”
蓮大人掌握了那個玉訣女人的蹤跡,便匆忙離開了平安鎮。夏朝與伊舍的領土之戰,琴郎閣避之不及,剛好趁此脫身。只是我一直沒有見到百里大夫,也不知道他現在身處何地,但是我相信不管在哪,蓮大人都會護他周全。
只是阿壁的短刀和我身上的玉印沒辦法託付給他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用九冥散兌了茶水,邊喝邊問赫哲。蓮大人走時留給我許多稀奇的藥,他說雖然不用再取血煉丹,用來調理身體也好。
赫哲也在思憶樓住着,房間就在我附近,接連幾日他都來親自照看我,而尉遲晟,早已被他打發回府。
“先不急,這平安鎮倒是有些特色,跟我們伊舍草原大有不同,我還想在這兒多逛逛。”
我笑着睨了他一眼,“你每日都在我這裡待着,也沒見你出去逛呀。”
他想
了想,微笑對我道,“不如你陪我出去?你在這待了也有些時日,比我熟悉得多。”
我有些驚奇,他竟然主動提議讓我出去,我還以爲他的性子恨不得我天天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想來一直對城郊的小木屋念念不忘,心裡便有了計較,“那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赫哲王子。”外面有人喚他,他便起身去開門。
我倚在窗前悠悠喝藥,不自覺地向門外瞥了瞥,赫哲正與一個部下小聲議論着什麼,仔細瞧去竟是那晚親手斬殺阿壁的人,想來他如今應該代替了阿壁,成爲赫哲的親信了吧。赫哲聽他說了會兒話,臉色登時嚴峻起來,終是不善地擺擺手催他退下。
阿壁已不在,我突然有些可憐阿珠,那樣一個嬌蠻的性子,不知現在處境如何。
赫哲說話算話,第二日就帶我去了城郊。從思憶樓到小木屋也沒有很遠,他擔心我的身體,執意要帶我騎馬去。
想到那次逃命時在馬上的驚險,我不由地有些怵。他報以我一個溫柔的微笑,扶着我上馬,隨之一躍便坐在我身後,我搖搖晃晃有些不知所措,他立刻用手拉住繮繩,從背後環住我,將我牢牢固在他身前,我這才稍定了神。
“別怕。”他緊貼着我,輕聲耳語道。
我緊抿住洋溢的笑容,乖巧地點點頭,他也開心地笑起來,駕馬一路飛奔。兩旁的風呼嘯而過,我的心跳得極快,姿勢卻很穩,倒也不怎麼害怕了。街上人並不多,大部分是成隊的士兵。
不過一會兒,我們就到了城郊。他率先下馬,又張開雙臂來抱我。遠處林子裡坐落着幾間木屋,我一陣歡喜,腿腳還不穩便奔了過去。他將馬拴好,在我身後緩緩跟着,滿臉無奈的笑意。
“這裡很普通啊,沒什麼特別的。”赫哲進了屋,擡手摸摸桌子,已經沾染了薄薄的一層灰。我四下環顧,如今這木屋確實已經空空如也,家徒四壁了。
“對我來說,在這裡住的日子,就像在胭脂河一樣,安寧美好。雖然時間短暫,但是足夠我懷念一輩子。”
我又在屋子裡轉了轉,突然心下一動,走到他面前,扯扯他的袖子,“剛纔我看這裡還剩些米,給你煮粥好不好?”
“煮粥?”他又驚訝起來,“你行麼?”
我自負地對他炫耀道,“那當然,我以前也是個會做事的,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米不是很多,也沒有什麼東西,我且做來,你將就着嚐嚐吧。”
他輕輕拍着我的臉頰,調笑道,“我是怕你又像上次燉雞湯一樣。”
這話把我刺了一下,對那件事的愧意又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我不經意地蹙眉,表情有些僵硬,他看出我的不悅,忙執了我的手道,“我跟你開玩笑呢,生氣了?”
我展眉對他搖頭道,“過去的事我都不會再計較,我只是怕你不信我。”
“胡鬧。”他佯怒對我,眼裡卻是滿滿的深情,“我哪裡有不信你了?”
“那你會騙我麼?”我輕輕問。
他沉默片刻,溫柔道,“不會。”
我擡起頭與他對望,彼此心意自不用多辯,又和他敘了一會兒,我將桌椅擦拭乾淨,他便閒散地坐在屋裡等我煮好粥。
鍋裡悶着沸騰的水,撲棱出滾滾熱氣,一股米香霎時四溢。我緊緊握住左手的袖管,忙盛了送過去。
“唔……好香。”他對我稱讚道。
我將白粥放到桌上,挑挑眉示意他品嚐。他便笑着舀了一勺,遞到脣邊吹吹熱氣,怡然自得地吃了起來。
“味道如何?”我忙問。
“這白粥能有什麼味道呢。”他笑着睨我一眼,見我神色失望,又慢慢說道,“不過在伊舍並不常吃這玩意兒,我倒覺得新奇,和平時吃慣了的東西相比,別有一番清爽。”
我抿脣笑道,“那你就多吃點。”
這荒郊野外的,木屋也棄置了有些時日,能做出白粥已經很不錯了。我心裡還有一事,趁他吃得高興,便提議道,“我能回尉遲府一趟麼?”
他突然面無聲色,“幹嘛?”
“我有東西忘在那裡了,想取回來。”
他聞言放下勺,細細看着我,“什麼東西?”
我自知不妥,也沒別的法子,只好說了出來,“阿壁將軍的短刀……”
他輕哼一聲,眼裡已有些怒意,“你要那個做什麼?”
我暗自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阿壁將軍怎麼說也曾是我的朋友,我想留下短刀做個紀念。”
赫哲面色不善地眯了眯眼,思忖片刻對我道,“明日我們就要回去了,你沒有時間。”
“明日?”我吃了一驚,“怎麼這麼快?不是說要多逛逛麼?”
他“嗯”了一聲,淡淡答道,“你這不是陪我出來逛了麼。”說完好似覺得有些睏乏,不耐地用手扶額。
我們終是不能坦誠相對,我在心裡唏噓,算計永遠多於所謂的喜歡,赫哲如此,我也如此,真讓人哀傷。眼角微微泛酸,我碰了碰左手袖管裡的小包。
正是百里大夫之前配出來的勾魂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