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初時驚喜,繼而想到什麼,臉色登時變得極爲難看,起身柔和道:“靜姝,你多歇息,朕有奏摺要處理。”
“陛下慢走,恕臣妾不能相送。”袁皇后依舊淡淡的。
皇帝出了麟趾宮,越走越快,最後到了一處無人的宮殿,把一衆隨行的宮女太監關在門外,隱忍許久的淚光終於成顆落下。
他擡頭望天,天子威嚴的臉上滿是悔恨。
是他,害死了袁皇后。
凌霄跪送走皇帝,回到室內,疑惑道:“娘娘,陛下的臉色不好,奴婢不懂。”
明明袁皇后答應了他,爲什麼他還會變了臉色?
袁皇后雲淡風輕,捂住帕子咳嗽兩聲,展開手帕一瞧,淡淡的血絲印在手帕上。
“我也不懂。”
她答應太子的沖喜,是因爲想到自己死後,舉國服喪,民間一年內不可辦喜事,太子至少要爲她守喪二十七個月,也就是兩年零三個月。
太子年紀不小了,早些成親生子,方爲國祚。
皇帝再三思慮,還是下旨命太子早日完婚,婚期定在臘月十八。
他隱隱希望,袁皇后是能撐過這個冬天的,所以選了這個不算遠也不算近的日子。
寧貴妃得知消息,差點沒瘋掉,她做出那麼大的讓步,把太子妃的位置拱手讓給袁家,皇帝換成了毫無用處的太子太傅的女兒就罷了,居然那麼早就讓太子成親!
寧老夫人匆忙進宮,轉達寧玉貴的話:“皇后娘娘身子骨不行了,這是在用太子的親事給她沖喜呢。”
寧貴妃越發火冒三丈,太子堂堂一國儲君,居然要給養母沖喜!讓她兒子給死對頭沖喜,那不是打她的臉,要她的命麼?
一句“沖喜”點中了寧貴妃的死穴,從發現丈夫跟妹妹有私情之後,她便避免與皇帝的見面,也不再向皇帝撒嬌,單方面進入冷戰狀態。
而皇帝也沒有像以前一樣來討好她,像是因着那天孟長城的話而對她起了芥蒂之心。
她正生氣,哪裡會曲藝奉承皇帝。
左右思量一番,寧貴妃叫來了武四強的夫人,高貴冷豔地說道:“武夫人,當初本宮許諾你,給你女兒良娣之位,而你們要無條件幫我做一件事。”
寧貴妃本想留着武柔姬幫太子掩飾他不舉的事,但是現在她等不了了,提前用上這顆棋子。
武夫人心中忐忑,當初武四強讓她找上寧貴妃,私下跟寧貴妃達成聯盟,一起對付涼國公涼國公得罪於太子,寵妾滅妻,連累寧貴妃丟了大臉,又與武四強有害女之仇。
武馨姬是武四強最寵愛的女兒,他當然要爲愛女報仇。
武夫人雖然不忿,但是想到自己能靠上將來的太后,她便答應來向寧貴妃投誠。
沒想到,寧貴妃會許諾給她女兒一個良娣之位,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武夫人笑着問道。
寧貴妃淡笑着附耳說了幾句話,武夫人唰地白了臉。
“娘娘,這事萬萬不可,我們柔姬膽子小,她不敢的。”武夫人快急哭了。
果然是,宴無好宴。
“她膽子可不小。”寧貴妃笑得妖嬈嫵媚,像是個蠱惑人心的妖精,“武夫人,太子孝順,最聽本宮的話,誰得寵,誰不得寵,只不過是本宮一句話的事。你要是有把握,太子肯爲了柔姬姑娘,與本宮作對,那你儘管可以當做今天沒聽過本宮的話。”
武夫人心裡咯噔一聲,強笑道:“娘娘說笑,娘娘有吩咐,柔姬哪有敢不從的。”
出宮的路上,武夫人的冷汗打溼了整個後背的衣裳,她更恨武四強了,爲了他自己的權勢和另一個死鬼女兒,就把嫡女推進火坑!
姜明月回府後,便跟孟長說:“娘娘瞧起來,面色越發不好了。今兒居然瞧見陛下守在娘娘的炕邊,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眼神裡還是流露出擔憂。好生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的?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伯父習慣了糟踐姨母,姨母要去世了,他沒了糟踐對象,當然會覺得不適應。姨母臉色不好,定然又是被他氣的。”孟長睜眼說瞎話,面色不改。
“呵,你這話被陛下知道了,陛下才要氣死了呢。”姜明月嗔了他一眼。
這人膽子包天,什麼話都敢說,連皇帝都敢編排,虧得皇帝對他那麼縱容。
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她也是挺傷感的。
這一整天,姜明月都沒什麼精神。
孟長神色不虞,每次姜明月從皇后宮裡回來,便會抑鬱,他儘量帶她出行,登高望遠,四處看風景。
日子悄然流逝,轉眼到了慶賀和惠長公主府邸落成的日子。
姜明月和孟長一起赴宴,小石頭和真真在家留給姜老太君照顧,兩個小孩時常到她院子裡玩耍,對她很熟悉了,在她身邊的炕上爬來爬去,抓到東西就爬到她面前炫耀,四隻小眼珠烏溜溜的,骨碌碌的,靈動清澈。
姜老太君看着兩個小孩子,好像回到了姜明月剛出生的那會兒,臉上逐漸見了笑容。
和惠長公主問:“龍鳳胎怎麼沒帶來?”
姜明月笑答:“怕太鬧了,沒敢來。姑母喜歡他們,改日,我讓他們來給姑母請安。”
“呵呵,他們那般小,請什麼安,只要不嫌棄我這裡簡陋就行了。”和惠長公主笑道。
“姑母這裡簡陋,天下可真沒華麗的地方了。”
兩人隨便聊了幾句,和惠長公主推了一把身邊半天不開口的木頭人飛燕公主:“飛燕,送你表嫂進去。”
飛燕公主不情不願地勉強笑了笑:“表嫂,跟我來。”
說完,她當先扭頭走在前面。
和惠長公主皺眉,旋即抱歉地說道:“明月,你別跟她計較,她就是小孩子脾氣。唉,這孩子真讓我頭疼。”
“公主直性子,率真可愛。”姜明月點個頭,跟着飛燕公主去了。
飛燕公主氣哼哼道:“別以爲我娘對你客氣,我就會對你客氣。”
姜明月初次來公主府,真不敢隨便亂走,只能跟在她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