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姜老太君入睡,姜明月回到碧紗櫥。()
端姑早等在裡面,一面給她脫去外衫,一面壓低聲音道:“姑娘,文銅錢那件事辦妥了。”
“怎麼辦的?”姜明月擡手,白英給她挽袖子。
“文銅錢和他老婆大冬天到落月湖湖面上滑冰玩,我收買了一個路人,讓那路人指認文銅錢夫妻倆掉進了冰窟窿。外院高管事已經派人去打撈,沒撈到屍體,說等開春解凍了再撈。高管事很細心,連問了好幾個人,不過沒找出破綻。這事只能不了了之。”端姑嘴角噙笑。
“嗯,”姜明月對端姑的安排很滿意,“等開春湖水解凍,水和冰渣都會順流向東,若打撈不着屍體,就說屍體流到別處去了。這是個最穩妥的法子。”
姜明月淨面過後,從牀頭摸了個描金盒子,遞給端姑:“這是給你的。”
端姑連忙推辭,推不過,便帶了盒子退下,打開一瞧,竟是五顆瑩潤的白珍珠。
端姑的眼眶一下子溼潤了,她跟着沈氏時,沒少被涼國公懲罰,跪地多了,膝蓋有個風溼的頑疾,大夫開的膏藥需要用到珍珠粉,外面買的不是假的,就是質量差。恰好她前些日子買的差珍珠用完了,姜明月送的這五顆珍珠不異於雪中送炭,足足夠用一年。
那匣子裡的珍珠是白英挑的,白英見狀便知姜明月的心思,心裡涌起一股暖流,雖然她們這些人跟着姜明月要受涼國公和王姨娘的氣,但白英知道,姜明月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而且護短的緊,從來不會讓她們吃冤枉虧。
譬如白龍丟了庫房鑰匙,是姜明月策劃的,事後白龍挨二十板子只是表面上的,姜明月通過郝嬤嬤賄賂刑堂的人,那板子壓根沒沾白龍的身。
再譬如端姑這件事。
白英想,這樣的主子才值得跟隨,哪怕她們天天過得水深火熱,隨時可能被涼國公遷怒摘掉腦袋。
“姑娘,”白英伺候完姜明月洗漱,給她扯了被子蓋上,道,“今兒奴婢問了郝嬤嬤,昨兒夜裡瑞雲病歿了。”
“哦,我知道了。”姜明月闔眼,陷入沉睡,一個夢沒做。
從萬安寺回來的半路上,姜老太君命人把瑞雲送去莊子上。瑞雲又驚又嚇,染上風寒,莊子上的人沒限制她的活動,只是不給她提供吃穿,也不許她走出農莊的範圍。
瑞雲沒法子,病中去河裡撈魚,魚是發物,越吃越上火,瑞雲的病情越來越重,幾日沒出屋子,直到昨兒莊頭娘子去瞧她,才發現她死了。
莊頭一卷破席子把瑞雲扔到亂葬崗上。
瑞雲是記在涼國公名下的丫鬟,賣身契在涼國公那裡。姜老太君本來打算把她賣去做苦力,但沒有賣身契,只好想出了讓她自生自滅的法子,既不髒自己的手,又能讓瑞雲得到應有的懲罰。
白英故意把瑞雲的死透露給漪瀾小築和凌煙閣的人:賣身契不在壽安堂手上,你們也得繃緊皮子,幹了壞事,主子有的是法子整治你們!
果然,正在興頭上的瑞香老實很多,旁的丫鬟婆子也老實很多,不敢再隨便打聽壽安堂和弄玉小築的消息。
臨近年關,姜明月開始和韓氏一起忙起來,辦年貨,辦年節禮,準備祭祀,這些都是重頭戲,事務繁蕪龐雜。
姜明月即將及笄,韓氏想着她明年也許就會出嫁,很多東西還沒教過她,便帶着她熟悉府內各項事務,手把手教導,爭取讓她熟悉年節的各項庶務。
姜明月忙碌得像個陀螺,幸虧姜寶珠那邊消停了,沒空出幺蛾子。
這天,姜明月終於從百忙中閒了半日,拉上幾個有體面的老嬤嬤陪姜老太君打了一個時辰的葉子牌,姜老太君困了,大家悄悄出去,姜明月扶她上炕小憩,守着她醒來,說了兩句閒話,才輕聲問道:“老太君,上次給父親的信有迴音了麼?”
涼國公大捷後,不代表沒有戰事了,這場戰事她記得是持續到正月十五元宵節才告一段落。
“哼,莫提了,提這個我就生氣,”姜老太君目光微冷,雖是這麼說,卻仍告訴她道,“你父親膽子越發大了,給我回信言道,當初允諾我,娶妻全照我的意思來,人選、日期由我定,讓我自己斟酌就行了。”
“啊?”姜明月些微吃驚,涼國公模棱兩可的回答,實際上是變相地應允這門親事。
他不是爲了王姨娘情願終身不娶麼?
原來男人的愛,在遇到權勢功利時,終究會讓路。
姜明月驀地沉默了。
“我是半點不想與寧家沾染上關係的,說句誅心的話,太子是天下人的表率,卻私下與你妹妹……咳,這般視禮教爲無物,行爲狂浪粗野,說明他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又不怕旁人看了他的行徑去,說明他做事毫無顧忌。如今陛下壓着,他才表現得像個翩翩君子,等陛下山陵崩,他壓制的本性會變本加厲地爆發。幸虧當今陛下只有他一個兒子,若是有別的選擇,怕是他這缺心眼的,準被鬥得連渣都不剩,早早被人拉下馬。”姜老太君蒼眉輕輕蹙着。
姜明月當即就想豎個大拇指,老太君太犀利了!前世太子孟長信可不就是在登基後做事毫無顧忌,對待朝臣像對待隨便可以打殺的奴隸一樣,可見是在皇帝面前當太子的時候被壓制得狠了。
“老太君,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回絕了宮裡,就說父親爲母親守節就罷了。”
寧芳夏一個活人總不能跟一個死人爭男人,說出去也難聽。自古死者爲大,這話說到皇帝面前去,皇帝也會尊重死去的沈氏。
“呵呵,”姜老太君聞言,反而冷笑起來,氣呼呼地說道,“你父親啊,大概早料到我會這般說了,他給我修書的同時,也託人給寧貴妃送了封信,把這事告知寧貴妃,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聽我的。我若不答應,豈不是我瞧不起寧貴妃麼?你父親連我都算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