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君以爲說的是涼國公打勝仗的事,涼國公在信裡已經告訴她了,但嘴上矜持地問:“我們老二家的有喜,這我知道,不知另外一喜從何而來?”
“老太君還跟侄媳婦裝糊塗?”族長夫人不動神色地笑道,“如今京城傳遍了,國公爺已跟寧家的十五姑娘定親,那十五姑娘長得國色天香,天上有,地下無的,堪堪配我們國公爺,二人是郎才女貌!這是大喜啊!”
姜家現任族長是老國公爺沒出五服的侄兒,年紀比涼國公大得多,涼國公看見他不僅不敢嗆聲,還得恭恭敬敬的,因爲姜家族長是真的會打人的。
即便是堂兄弟,哪怕年紀大那麼一天呢,也得叫聲兄長,當做長輩來尊敬。
姜老太君彷彿被雷劈了似的,滿臉震驚,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瞠目結舌道:“這……這話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侄媳婦就說呢,老太君是最重規矩的人,豈會亂傳謠言,”族長夫人鬆了口氣,咬牙切齒道,“不是我們家,那只有寧家了。”
姜老太君氣得渾身哆嗦,解釋道:“我是私下答應寧貴妃,讓你兄弟(涼國公)與寧家結親,但你兄弟沒回來,我怕有個好歹,耽誤他們家姑娘,便沒敢往外說。”
“侄媳婦明白老太君的仁善之心,只是有些人不知好歹罷了。這事侄媳婦心中有數了,便不打擾老太君清靜。”族長夫人當即告辭,得到準話自然要回去轉告族長和族老們涼國公府的態度。
姜老太君苦笑,涼國公府的一世英名都被寧家給毀了!
姜明月進來時,看見姜老太君在發呆,遲疑着輕聲問道:“老太君怎麼了?”
姜老太君有心教導姜明月一些事理,便如實說了出來,然後問道:“……明月,你怎麼看待這事?”
姜明月吃了一驚,急道:“老太君,如此一來,朝臣們認定父親諂媚於太子了!以後論賞軍功時,少不得看輕了父親!而且,寧家對我們家的信任還不夠啊。”
是對涼國公的信任不夠纔對。
一來,世人知道涼國公在這時候與太子的姨母結親,肯定是想要討好太子,免得太子不給他糧草,既然使用了非常手段,那麼,涼國公的人品、能力當然會受到世人詬病;二來,寧家想要坐實兩家親事,先斬後奏,必定是不信任曾經逼死過沈氏的涼國公,擔心他答應親事是緩兵之計,存的是攜恩圖報的心。
姜老太君再次苦笑,連姜明月都想得到,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哪有想不到的?文臣一向輕武,涼國公就等着回來吃御史們的口水仗罷。
苦笑過後,姜老太君拉了姜明月抱在懷裡,聲音輕緩地問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沒辦法挽回,我們就來猜猜‘他們’的心思。明月,你說,這步棋是誰下的?”
姜明月在心裡分析的時候其實已經得到了答案,這件事裡,涼國公媚上,寧家施恩圖報,名聲都受損,其實是兩敗俱傷,那麼得益的那位自然就是平衡朝堂勢力的皇帝陛下了。寵妃孃家等於外戚,手握重權的涼國公等於武力威脅,這兩家又是效忠於太子,如果兩家太和諧,皇帝肯定高枕難眠。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是自己的親兒子也不行。
“難道不是寧家麼?”姜明月佯作不解地問道。
姜老太君輕搖頭,給她細細分析,果然跟姜明月所想一樣。
姜明月心生佩服,其實姜老太君這一生是比較順遂的,嫁過來時伺候公婆三五年,公婆就相繼去世了,整個姜家內宅和宗族的大權在握,老國公爺除了兩個沒名沒分的通房,沒有納妾,生了兩兒一女,雖然涼國公和姜如桃都比較驕縱,但大體上是很孝順的。
但姜老太君一直活得明白,這就是她出閨閣前的家教好了。
姜明月能看明白這些,是因爲前世她跟成爲太后的姜寶珠多次鬥法,不得不去關注朝堂,以便找出有利於自己的事反擊姜寶珠。她是在逆境中摸爬滾打摸索出這些淺見的。
現在,姜老太君還活着,她在教導她一個女子怎麼活得明白。
可惜前世她沒有這個福分,姜明月眼眶一熱,忍着眼淚沒落下。
郝嬤嬤聽了族長夫人的來意後,不用姜老太君吩咐,趕緊着人打探,她看了眼姜明月,直言道:“老太君,打聽清楚了,寧王妃過年走禮,從初一到初八,八天裡有三天都帶着寧十五姑娘,逢人問起寧姑娘親事,便隱晦地暗示已與我們國公爺定親。這大過年的,主子們走親訪友,婆子丫鬟們走街竄巷,便把親事傳得滿京城都是。”
言畢,郝嬤嬤緊緊閉住嘴巴。
姜老太君和姜明月對視一眼,姜明月疑惑道:“寧王妃怎麼攙和進去了?”
寧王妃因着填房的身份不甚光彩,在晉王妃面前都矮一頭,尋常時候很少多管閒事。
姜老太君輕哼一聲:“那就是寧貴妃出的主意了。”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寧貴妃雖然狡猾,但狡猾在明面上,真正成精的老狐狸是皇帝,也不知道皇帝使了什麼手段,讓寧貴妃說動寧王妃去幹這得罪人的事。
姜明月走後,姜老太君就把涼國公的糟心親事丟下了,反正是一團亂麻,寧芳夏還未進門,她已生厭惡之心,懶怠多費心機,和郝嬤嬤道:“咱們府上接二連三地出事,好容易你們國公爺大捷,千載難逢賺好名聲的機會,白白讓寧家給毀了。可憐我的明月,從去年到今年,我帶她參加多少宴席,卻沒人敢來問親事。唉!”
說着,她重重嘆口氣。
郝嬤嬤用老話安慰道:“老太君,慢慢來,奴婢瞧着大姑娘是個有大福氣的人。”
“她自然是有福氣的,”姜老太君也不肯就此認輸,鐵了心給姜明月挑個好女婿,“小小年紀便爲佛祖念這麼多年經,說什麼,佛祖都該保佑她。”
“正是老太君這個話。”郝嬤嬤笑道。